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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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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道上硬木地板上有兩雙腳印,一大一小。 裡奇的手指放在計算機鍵盤上,眼睛直勾勾地注視著屏幕上半部分的綠色文字,他似乎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在他看到顯示器和面前的紙上出現科麗的身影之前,裡奇就意識到了科麗站在他身後。他機械地打了一句話,一句不是他實際想要用的話,但是,如果從他的後面一直看著他寫,只有寫點什麼才顯得更自然一些。 科麗靜悄悄地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等待著,她想迫使他首先打破沉默的局面。但是,又是安娜很不明智地打開僵局。「爸爸,我們要去教堂了。」她那柔軟的小手拽著他的脖子,吻了一下他還沒有來得及刮過的臉頰,感覺到他粗糙的胡茬子,味喻地笑了。 「好吧。」 「你和我們一起去嗎?」科麗問道。 他轉向她,搖了搖頭,示意了一下計算機。「我必須寫完這篇文章。如果今天寫不完,頭一版就會出現一個大空檔。」 她茫然若失地看著他,什麼也沒有再說。他為自己剛才說出的不言自明的理由而感到尷尬,想把視線挪開,但是,他又強迫自己直接面對她的目光。他們這樣已經很久了。在他們剛結婚的時候,他就告訴過她,他不是一個常去教堂的人。但是,她總是堅持說,如果他愛她,他會跟她去的。她會說,有時候,她做了很多本來不願意做的事情,原因只是為了他而去做的。他也應該為她做些事情。他就跟她去了。後來就生了安娜,他們倆都同意讓安娜去教堂。但是,這些年來逐漸地,他就開始疏遠了教堂星期日的禮拜,總是找一些藉口如工作忙、疲勞或疾病等。他開始隔周去一次。但是又恐怕這種規律太明顯了,便時而去兩周,歇一周,時而去一周,歇兩周。 最近,他很少去教堂。 這跟宗教沒有什麼關係,真的。他就是禁不住認為星期日早上去教堂做禮拜是一種浪費。那是用來睡懶覺、吃威化餅乾、看《共和報》和聽音樂的,而不是去教堂聽佈道。 休息日不應該浪費在惠勒牧師的教堂裡。 這才是今天早上他拒絕去教堂的更重要的原因。現在科麗是惠勒牧師的秘書,她有責任去聽他做禮拜,而他沒有這個責任。循道宗教堂已經夠壞的了,但是,即使是他們用那些不人道的工具來強迫他,他也不會去聽惠勒講道。與一群自以為是的陌生人坐在一條極不舒服的長椅上,傾聽一個因觸怒上帝備受煎熬的人告訴他他將永遠不得翻身,他想像不出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加浪費他唯一真正的休息日的東西了。 他更願意呆在家裡繼續工作。 「眼我們去吧,爸爸。」安娜懇求說,「你很長時間沒有跟我們,一起去教堂了。」 「行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科麗拉著安娜的手,走出了房間。 對科麗的挖苦,他沒有做什麼反應,只是笑著給了安娜一個飛吻。「別擔心,你回來時我還在這裡。如果我能按時寫完我的文章,我們就去吃冰激淩。」 「好啊,吃冰激淩。」 科麗瞪了他一眼。「走吧,」她說,「我們要遲到了。」 他看著他們娘兒倆走出房間。安娜高高興興,興高采烈;科麗陰沉著臉,咬牙切齒。他今天究竟怎麼了?他知道科麗不喜歡他帶安娜花錢去買冰激淩吃,那他為什麼要故意傷害她呢?他歎息了一聲,目光呆滯地看著計算機屏幕。他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們吵架了,吵得很厲害。不過,今天醒來時,傷口似乎癒合了。他們互相吻了對方,還差點兒做了愛,要不是安娜已經醒了。但是,早飯時事情就變了,有些不對頭,他也莫明其妙;他一直把頭埋在《共和報》的體育版裡,科麗一聲不響地準備著早餐,他們只是分別跟安娜說了話。安娜則是高高興興地說個不停,也沒有意識到氣氛的變化。 前門被重重地摔上。他看見過道上兩個運動著的白色的影子。一大一小。 科麗穿上周日禮服,顯得格外漂亮。他不得不承認。他很遺憾,自己沒有跟她這麼說。要是在過去他想到了這一點的時候,他就會激動起來,跑出去把她拽回來,按倒在沙發後背上。撩起她的裙子。脫下她的短褲,從後面與她做愛。 她也會讓他那麼做。 但是現在…… 現在不同了。 他透過窗戶向外望去,只見科麗領著安娜從車道上走向她的汽車。 她的汽車。 什麼時候成了她的汽車?他的卡車?他們什麼時候開始把大家共同的東西分成你的我的?還是一直就是這樣過的?他記不起來了。 他看著科麗和女兒走進車裡,系上安全帶,開走了。出去時,安娜向他揮了揮手,科麗連看都投有往他這邊看。 他也沒有向科麗撒謊,他確實有很多事情要做。她知道。除了他自己通常的工作以外,他還得協調原來科麗的欄目。過去幾周來的新聞太多,他希望她能再多理解他一些。 新聞班上的那個女孩明天就來。那一定會有助於報紙的出版工作。她看起來很聰明,他毫不懷疑很快她就能學會排版和枯貼等技術。不過,他不清楚她會不會寫作。星期五她打來電話時,他要求她帶一篇習作來,她說她會儘量翻騰出一篇。在他聽來,不管是什麼樣的寫作經驗,那也是中學時的事了。 裡奇從桌子頂上拿起記事本,看著他記下的筆記。頭版頭條故事還是邁克·維吉爾的。那個卡車司機還沒有找到,不過,他的汽車座墊在卡薩·格拉德外40英里的公路上被人發現了,裡奇只需要跟公共安全部掛個電話,核實一下現在的情況。然後採訪羅伯特,插入一些地方警察的看法。 他知道羅伯特對他不滿。雖然他哥哥以前從來沒有干涉過報紙的內容,他不想讓裡奇登載死老鼠的故事,而且曾經要求他把它撤掉。裡奇差點就屈服了。由於有那麼多關於吸血鬼的議論,他也擔心引起社會恐慌,他可以清楚地從羅伯特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但是,羅伯特並沒有反對說這個報道會破壞對於馬奴爾·特裡斯死因的調查。最後,裡奇決定,這篇報道還是非常有趣的,與眾不同,具有一定的新聞價值。他做了一些妥協,把它作為新聞特寫放在了第二頁上。可是,羅伯特還是不太喜歡。 管他呢,裡奇想。這是一個很好的故事。他堅持自己登載這篇故事的決定。如果那些線路服務公司也訂閱了報紙,估計現在已經賣完了。另外,儘管羅伯特曾經預計會導致恐慌,但是,實際上卻並沒有發生。相反,報紙發行以來,大峽的旅遊經濟效益反倒有了大大的提高。兩天來,人們成群結隊,多為十幾歲的年輕人,來到這裡,觀察周圍的地方,試圖也能發現一些神秘死亡的動物。 自從報紙出來以後,裡奇還沒有跟哥哥講過話,他想,最好還是等羅伯特先找他。現在,他在想,是否應該跟哥哥家裡掛電話採訪他,還是上班以後往替察局打電話。他不知道羅伯特還會不會答應他的採訪。他放下記事本。拿起空咖啡杯走進廚房想再倒一杯。房間的前面仍然散發著一股早餐的味道。糖漿和花生黃油、果醬和奶油威化餅。科麗已經清洗、晾乾並收拾了餐具,檯子上還晾著威化餅器,它的下半部分還留下了油漬的痕跡。 他把威化餅器放進了水池下面的櫥櫃裡,給自己倒了最後一杯咖啡。房間裡靜悄悄的,只有他自已的聲音。有那麼一會兒,他真的希望自己跟她們母女去了教堂,緊接著,他提醒自己,那樣自己就得忍受惠勒牧師叨叨一個小時,馬上,他又確信,自己沒去的決定是對的。 他走進起居室,打開音響,在唱機上放了一張傑瑟羅·特爾的老唱片,然後進臥室去給羅伯特掛電話。 教堂裡擠得滿滿的,幾乎座無虛席,外面的街道上排滿了轎車和卡車。科麗緊緊地拉著安娜的手,站在入口處,尋找著座位。她為教堂裡有這麼多的人而感到驚訝,她從來沒有意識到三聖教如此流行。她今天來的原因是她在這個教堂工作,以為自己有責任來參加周日禮拜。另外,在思想深處,她幾乎認為自己也是在為惠勒牧師做一件好事。牧師與人相處時顯得那麼…拘謹,那麼格格不入,她很難相信他會有很多的信徒:使她大吃一驚的是,來參加今天早上一次禮拜的人們比參加所有循道宗教禮拜活動的人都多。 難怪惠勒牧師要擴大他的教堂。 她想到了她自己過去的教堂,想到了弗蘭克林牧師在空蕩蕩的教堂裡充滿友善地為人們做著善良的佈道。立刻,她產生了一種罪孽感。或許,應該向弗蘭克林牧師解釋她現在為什麼參加了三聖教。她與他並不熟悉,從來也沒有單獨與他說過話,只是每次禮拜後例行公事地與他按過手心。在她看來,他一直是一個和藹可親的體弱的老人,她感覺應該告訴他自己現在參加另一種教堂的原因不是因為他所做的任何事情或者他的佈道裡缺少什麼,而是因為她在惠勒牧師那裡得到了一份工作,做他的秘書。 或許她應該參加兩個教堂的禮拜。 她感覺安娜在拽自己的衣袖,便低頭看著她。 「那邊有個座位,媽媽。在那個胖婦人旁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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