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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他又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咖啡,仿佛在拖延時間,造成緊張氣氛。

  「我們當時在愛爾蘭。事故就發生在德裡莫利克那幢房子裡,那是一座冰冷、沉悶的石頭房子。戴維照例被關在那座房子的頂層。頂層有兩個房間,位於一個很大的樓梯平臺的兩側,那裡有兩套樓梯。其中一套樓梯通到房子的前門;但地板上還有個小小的活板門,下面有個梯子,通到一個小小的平臺,平臺上又有一段樓梯,通到下面僕人的住處。」

  「三個保姆對他照料得很周到,但是——這件事我記不得了,是後來家人告訴我的——其中一個保姆不得不離開,她是因為生病或是別的什麼事住在家裡了。戴維時刻需要有人照顧,因為他可能自己給自己造成傷害。兩個人是不足以照料他的。那可是又累人又煩人的工作。」

  「說來奇怪,我還記得一個保姆的名字——貝拉。現在很少有人叫貝拉了。唔,貝拉應該值班,可她卻睡著了,情況似乎是這樣,戴維不知怎麼搞的走到活板門和那個小小的梯子那兒去了——那梯子現在已不在那兒,早就撤掉了。他摔下去了。有多高?12英尺?15英尺?他是頭朝下摔下去的。我記得當時人聲鼎沸,亂成一團。當地的醫生趕來了,我記得有人叫我別哭別鬧,還說戴維可能要死了。」

  「但是,他並沒有死。」M說這話的腔調似乎是在責怪丹尼爾為什麼要說這麼一大堆令人厭煩的廢話。「他不但沒有死而且病好了,是不是?他的聾啞病徹底好了。是不是?」

  「是的。你的話聽起來好像所有這一切你都知道似的。」

  「這是維多利亞時期小說的動人情節,德拉貢波爾先生。」

  「也許是吧!但這是真的,所有這一切都是千真萬確的。是的,是的,經過這次意外事故,他再也不渾渾噩噩了。據說,他幾乎一個星期昏迷不醒。然而,他一蘇醒過來,就能聽到聲音,也能發出聲音了。一年之後他能說話了,兩年之後他和其他孩子一樣會讀、會玩,會煩惱了……」

  「有沒有證據證明這一點?」

  「有,多得很!在德拉赫堡我們有信件和我們父母親的日記。那些信件和日記我只瀏覽了一下。我喜歡相信我自己記得的東西,但梅芙卻仔細讀過了。」

  「因此,一切都突然變了。你有了自己的兄弟作為玩耍的夥伴了。」

  「我們一起度過了美妙的童年。除了……」

  「除了什麼?」這一次輪到邦德滿腹疑團了。

  「他有點偏執狂……而且殘忍,非常殘忍。」

  「在哪些方面表現出來?」

  「表現出偏執狂嗎?」

  「你願談這一點就先談這一點吧!」

  「嗯,我們家的人並沒有就戴維以及他突然變得正常一事到處張揚。他們甚至也不否認他已死這種說法。我想我父母親在一定程度上認為他並沒有真正正常,儘管他們沒有說過什麼他不正常之類的話。你們知道,戴維喜歡按常規工作。他給自己定下任務,定下目標,如果他沒有或無法達到目標,那麼他就會大發雷霆。當然,他後來又執意要成為演員。像對待其他事情一樣,他一定要成為迄今為止最出色的演員。對他來說,居於第二是不可容忍的。如果他做的事出了一點差錯,他會失去控制而怒氣衝天。後來他學會了及時控制住自己,但是在私下裡他發起怒來可真叫人心跳肉顫。」

  「這麼說來,你是甘願充當他的副手了,是不是?」M又問道。

  「非常願意。他才華橫溢,我認為我是唯一瞭解他的人。他學會了在公眾中,甚至在地位名望與他相同的人面前自我控制,但是,在我面前從來不控制自己,而是盡情發洩。我想我成了他真正的看護人。」

  邦德記起了卡梅爾·錢特裡前一個晚上曾經說過:「我想他把我看作妹妹,因此,我就是我哥哥的看護人了。」

  「從哪些方面可以看出他殘忍呢?」

  丹尼爾長歎一聲。「起初是對待動物。他喜歡發明一些極其可怕的夾子和羅網去捕捉動物,一旦捉到了就歡呼雀躍,他曾捉到不少鳥和松鼠,有時還捉到貓或狗。那些羅網像過去捕人的羅網一樣,十分可怕,只會造成傷殘和痛苦,通常不會把禽獸殺死。」他停了一停。「他喜歡這樣幹,喜歡親手把它們弄死。」

  「最後,他殺害的目標從禽獸變成了人,是不是?」

  「是的,大致如此。他在設計那些羅網和夾子時興高采烈,欣喜若狂。他盼望的是捕捉。但是不一定要將獵物弄死?唔,那倒不見得。」

  「但是,歸根結底,他殺害的目標從禽獸變成了人,是不是?」M重說了一遍。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是的!」他說得很刺耳,顯然他要生氣了。「是的,他殺了人,但那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情。」他閉起眼睛,搖搖頭,然後輕聲說道:「我想那只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情。在他的事業登峰造極期間,他的確有不少東西可稱道的。我知道有個演員和劇院一個技師與他共事期間因意外事故而喪生了。那些事故很可能是精心策劃的圈套。但是,我由衷認為,所有憤激、偏執和殘忍主要是包含在他光輝燦爛的生涯之中的,因為他的才華本身就帶著血腥味。」他瞪著眼環顧四座,仿佛要向他們挑戰似的。

  「哦!原來他兩手血腥倒是很有道理的!是的,才華本身就帶著血腥味!」M厲聲說。「丹尼爾,你的問題是你知道這一切。戴維究竟想幹什麼你了如指掌。然而你沒有說過,你沒有揭發過。」

  「我知道。對此我要負全部責任。他們可能要把我關起來……」

  「我希望你談關鍵問題。」M已怒不可遏了。「現在給我們談談他退休後的事。這一次可要講真話!發生了什麼事?是怎樣發生的?事情是誰幹的!」

  德拉貢波爾溫順地點點頭。「我認為,他在一定程度上生來就是神經錯亂的,但是他神經錯亂也許是三歲時從樓頂摔下來造成的。那一摔給他帶來了聽覺,也震松了他的聲帶,但也給他帶來了……哎,我不知道……給他帶來了某種心靈創傷,非常危險的心靈創傷。」

  「談退休的事!」M催促道。

  「在最後一年裡有許多時間我是跟他一起度過的——直到那時為止我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是跟他一起度過的。但是,在那最後一年裡他的神經開始衰退了。表演,甚至彩排和記臺詞越來越緊張,緊張得使他的神經受不了。當然,到那時他還朝思暮想要在德拉赫堡建立戲劇博物館。他的神經終於崩潰了。徹底崩潰了。梅芙和我照料他。萊斯特——他的化裝師也跟他一起來了。我又請了兩個護士——查理士和威廉。我終於說服了他留在德拉赫堡,專心籌建戲劇博物館。我認為他甚至沒有意識到他已退出了戲劇界。」

  「可是,他還幹上了一個新行業,是不是?幹上了暗殺業!」

  這一次大家默不作聲的時間更長了。「丹尼爾,你要告訴我們,為什麼你的兄弟熱衷於在公共場合殺人?你要告訴我們,為什麼你從來也不竭力阻止他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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