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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邦德又顧自冷冷一笑。「人死之前總得飽餐一頓,」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會閃過這句老話。他離開電話機,坐到窗前,凝望著逐漸變得明朗的天空。

  在哈萊姆那個巨大的電話交換臺前,那個只剩有半邊肺葉的接線員正手忙腳亂地傳接電話,所有巨人比格手下的「眼睛」都接到了有關邦德的特徵的電話。「盯住所有鐵路車站,盯住所有機場,盯住聖羅傑斯飯店的所有門道。比格先生說,所有公路已處於監視狀態。把命令傳下去,盯住所有的鐵路車站,所有機場……」

  第十章 列車上相遇

  邦德穿著一件新雨衣,把領子高高豎起蓋住雙耳,從飯店隔壁的聖羅傑斯雜貨店走出來,一出門就把盯梢的尾巴甩掉了。

  開始他一直守候在雜貨店門口,一看到一輛慢慢開來的出租車,就沖下臺階,用受了傷的左手拇指拉開門,把他的輕型手提箱扔了進去。汽車還沒停穩就又開走了。

  一個提著印有「朝鮮戰爭老兵」字樣提箱的黑人,正和他旁邊的同夥在一輛停著的車下擺弄著什麼。一輛車從後面沖上來,給他們打了兩短一長的噓哨,要他們趕快跟上邦德的車。但已經太晚了,在早上的高峰期車流之中,哪裡還有邦德的車的影子?

  邦德一到賓夕法尼亞火車站,馬上就被人盯上了。一個黑人提著柳條籃子正在遊蕩,看見邦德後,立即向近旁的一個電話亭快步奔去。這時是十點十五分。

  離開車時間還有十五分鐘。時間一秒秒過去。這時,列車裡有人報告說,餐車裡一位招待突然病了。車長立即換人。接班人來這裡之前已從電話裡收到了巨人比格簡短而詳盡的指示。餐車的廚師長總覺得換人這事來得奇怪,但新來接的人只對他說了兩個字,廚師長就憤憤地翻翻白眼,再也不吭聲,摸摸吊在脖子上的那串吉祥珠轉身走開。

  邦德大步走過全是落地玻璃的候車廳,迅速走進十四號站台門,來到火車前面。

  銀色火車廂足有四分之一英里長,正靜靜地等候在幽暗的車站上。前面,兩部功率為四馬力的柴油發電機正在緊張的轟轟運轉。在車站燈光的映照下,鐵軌是海藍色,象水平的溪流一樣延伸向前。機械師和司爐就要駕著這條長龍,首先向南跑完兩百英里的第一站。這時,他們正悠閒地走進十二英尺高的車廂,在乾淨、整潔的駕駛廂內,檢查電流錶和氣壓錶,準備開車。

  世界第一大都市腳下的這個龐大的水泥隧洞裡,此時一片寧靜,井然有序,任何一種聲音都可能激起回聲。

  因為是起點站,乘客很少。要過了紐約、費城、巴爾的摩及華盛頓以後,乘客擁擠的局面才會出現。進了站台以後,邦德走了約有一百碼,他的皮鞋踩在空曠的站台上,發出篤篤的聲響。終於,他走到了車尾。車門口站著一個戴眼鏡的行李員。

  他那張黑黝黝的臉上看上去有些疲倦,但仍然熱情地微笑著。在車窗下的車身上,用棕色和黃色油漆寫著「裡士滿—弗雷德裡克斯堡—波托馬克」字樣,在「貝爾西法尼亞」的大字下,寫有「普爾曼火車臥車」的小字。在靠門的上方,一股細細的蒸汽從暖氣管道噴出。

  「H車室,」邦德朝行李員說道。

  「是布賴斯先生的車廂嗎?對了,布賴斯太太剛上車呢。上車走幾步就到。」

  邦德踏上火車。過道裡鋪著橄欖綠地毯。地毯很厚,踩上去感到有些綿軟。車廂裡彌散著一種美國火車通常常有的那種雪茄煙味。有一個小木板上寫著注意事項:「如果您還需要枕頭或者有什麼其它的要求,請按鈴叫車廂的列車員。他的名字是,」下面是一卡片,上面寫著「塞繆爾·D·鮑德溫。」

  H車室位於車廂的中部。除了在E車室看見了一對穿著體面的男女外,別的車室裡一個人也沒有。走到門口,邦德見H車室的門緊閉著,他伸手一推,發現有人在裡面把它閂上了。

  「是誰?」裡面傳出一個姑娘驚慌害怕的聲音。

  「是我,」邦德答道。

  門開了。邦德走了進去,放下手裡的包,轉身又把車門關上。她穿著一身筆挺考究的服裝。從一頂小小的草帽邊垂落下一張大網眼面紗,透過面紗隱約可見她那張容貌非凡的臉龐。她戴著手套,一隻手捂在脖子上。透過面紗,邦德發現她面色蒼白,兩隻睜得大大的眼裡滿是恐懼之色。她看起來很有法國女郎的風采。

  「謝天謝地,」她終於說道。

  邦德掃視了一眼車室。接著,他又把衛生間的門推開。裡面空無一人。

  外面的站台上有人叫了一聲「上車!」接著丁當一聲,折疊車踏板拉上了,車門關了,列車開始緩慢地在軌道上滑動。經過一個自動信號台時,傳來了單調的當當鈴聲。當車輪駛過軌道交接處時,有節奏的哐啷聲從車下發出。接著,火車速度開始加快。邦德心中暗自慶倖。儘管前途未蔔,但他們總算上路了。

  「你喜歡坐哪裡?」邦德有禮貌地問。

  「哪裡都行,」她仍很著急。「你隨便選吧。」

  邦德聳聳肩,背朝車頭方向坐下來。其實,他更喜歡面向車頭。

  她取下草帽,取掉別在帽檐上的大網眼面紗,放到身邊的座位上。她又伸手把腦後的頭髮上的幾根髮夾取下,搖擺幾下頭,烏髮的頭髮立刻象瀑布一般垂落下來。

  她的眼睛下有一抹陰影。邦德估計:昨晚她也肯定是徹夜未眠,和自己一樣,一直坐著等天亮。

  兩人的座位中間只隔著一個小桌。突然間,她伸出手來,緊緊握住邦德的手,又拉到自己面前連連親吻。邦德皺了下眉頭,想把右手抽回來,但她握得太緊了,邦德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她抬起頭,直視著邦德,一雙大大的藍眼睛閃著直率而誠懇的光芒。

  「謝謝你了,」她顫抖著說。「你能信任我,真謝謝你。我知道,這樣做對你來說並不容易。」她鬆開邦德手,回到座位中間坐下。

  「我很高興能有機會為您效勞,」邦德笨嘴笨舌地說著,腦子裡卻在盡力思索這個女人神秘的內心。他收回手,在口袋裡摸出香煙和打火機。這是一盒還沒開封的紫郡牌香煙,他用右手撕開了盒上的膠膜封口。

  她伸手從邦德手上拿過香煙,從中抽出一支,點燃遞給邦德。他接過煙來,沖她笑了笑。她的口紅在過濾煙嘴上留下了淡淡香味。

  「我一天幾乎要抽三盒煙,」邦德說。「要是每只煙你都點,那可夠你忙的。」

  「我只在你開盒抽第一支煙時給你幫個忙,」她嫣然一笑。「不用害怕。

  到彼得斯堡這一路,我不會給你惹麻煩。」

  邦德馬上眯縫起眼睛,臉上的笑容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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