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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〇


  拜倫直瞪瞪地盯著他望了一眼,使埃斯特想起了維克多·亨利上校。「為什麼?你從我心上卸下了一個重擔。」

  「我正是這意思。」

  黎明時分,他們在甲板上用望遠鏡盡力瞭望。雷達還沒修好。能見度有所改善,儘管海面上還是重重雲霧。那兩條貨船全看不見了。後來還是他們最好的監視哨「馬蹄鐵」馬倫從艦橋後的露天甲板上高聲報告:「發現目標!船頭右舷橫向,距離一萬碼!」

  「一萬碼?」埃斯特說,一面把望遠鏡轉過來對著右舷那面。「狗娘養的。他們真的改變了航向。有一條已經不見啦。」

  拜倫從他的望遠鏡裡看到了那個暗淡、微小的灰色船影。「對,是那兩條貨船裡的一條。同樣的吊杆柱。」

  埃斯特對艙口下面高聲叫道:「側前方!右滿舵!」

  「相距五海裡,」拜倫說,「除非他們再彎彎曲曲地走,要不他們可逃脫了。」

  「怎麼見得?咱們趕得上他們!」

  拜倫轉過臉來盯著他望望。「你的意思是說在海面上追嗎?」

  埃斯特翹起大拇指來指了一下又低又密的雲層。「這種天氣,他們能進行什麼樣的空中搜索?」

  「夫人,這兩條貨船採取了規避動作。很可能已經對潛艇實行了全面戒備。你應當考慮到,這條貨船整夜都在報告它的航向、速度和位置,而且這一帶是在飛機航程之內。」

  「航向一七五,不變!」埃斯特喊。

  拜倫力爭說:「他們可以從雲層的隨便哪一個縫隙裡蜂擁而下。而且,咱們連他們是不是有空中雷達都不知道。」

  潛艇加快速度,在後追趕。碧波衝擊著低低的前甲板,浪花把艦橋上的人都打濕了。埃斯特朝拜倫咧開嘴笑笑,拍了下他的胳膊,猛地吸了一口氣。「好一個早上,是嗎?快樂的獵號吹響了。」

  「你聽我說,咱們還在這條航道上,夫人。還會有許多其他目標出現的。咱們還是潛下去好。」

  「這條貨船就是咱們的襲擊目標,勃拉尼。咱們已經跟了它一整夜啦,咱們這就要打中它。」

  海面的追逐進行了將近一個小時。天色越亮,拜倫就越感到緊張,雖然頭頂上的雲層還是又低又密。他們已經快要趕上那條貨船,已經近得可以證實它確實就是昨天的那條了。拜倫始終沒看到飛機。他只聽見馬倫高聲嚷道:「正船尾方向發現飛機,低空飛行。」接著又嚷道:「左舷發現飛機——」其餘的喊聲在許多發子彈的噠噠、颼颼的呼嘯聲中給淹沒了。他連忙撲倒在甲板上,剛撲下去就聽見一聲巨大的爆炸,幾乎震破了他的耳鼓。一枚投得很近、險些兒打中潛艇的炸彈或是深水炸彈所濺起的大股海水嘩啦啦地淋了他一身。

  「快潛下去!快潛,快潛!」埃斯特高聲喝道。

  子彈砰砰地掃遍了這條顛簸翻騰的船隻。官兵們搖搖晃晃地向著艙門奔去,按著慣例自動地一個接一個迅速鑽了下去。幾秒鐘內,司令塔裡已經擠滿了水淋淋的艙面值班人員。

  轟!

  又是一枚炸彈。只差一點兒,幾乎命中。

  咯—咯—咯!砰!砰!甲板上彈如雨下。巨浪從敞開的艙門倒灌下去,甲板上也全給打濕了。拜倫齊膝蓋往下濕了個透。

  「艇長!艇長在哪兒?」他放聲大叫。

  一個痛苦的聲音在甲板上高聲呼喊,好像是回答他似的:「拜倫,我中彈了!我不行啦!快潛下去!」

  刹那間拜倫嚇呆了,接著急切地朝四下裡看了一眼,對著士兵們大聲問道:「還短少什麼人沒有?」

  「『馬蹄鐵』死了,亨利先生,」航信官高聲回答,「他剛才正在露天甲板上。臉上中了彈。我想把他背下來,可是他已經死啦。」

  拜倫大喝了一聲:「艇長,我接你來了!」他一個箭步躥進從梯子上灌下來的海水裡,開始往上爬。

  「拜倫,我垮了。我不能動啦!」埃斯特的聲音變成了嘶啞的尖叫。「你幫不了我的忙。有五架飛機向我們俯衝下來。快潛下去!」

  轟!

  「海鰻號」向右舷一側猛地翻騰了一下。一股瀑布般的鹽水從艙口倒灌下來,湧到了控制儀器四周。煙霧之中閃著火星,突然發出一陣臭味。水兵們在水渦中磕磕撞撞,眼圈發白,盯著拜倫。他拼命在估計沖上甲板、把受了重傷的艇長拖到安全地方所需要的時間。在這場攻擊中,也許就在幾秒鐘之內,「海鰻號」幾乎肯定會連人帶船全部覆沒。

  「快潛下去,拜倫!我完了。我快死啦。」埃斯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了。

  拜倫頂著白沫翻滾的瀑布,順著梯子作了最後一次沖上甲板的努力。他失敗了。他以驚人的膂力好不容易總算把艙蓋砰地一聲關上。他渾身濕透,嗆著鹽水,傷心得聲音都變了。這時,他發出了他指揮一條潛艇的第一道命令。

  「潛到三百英尺下邊!」

  為埃斯特艇長敲的惟一的喪鐘,也許是他最最喜愛的聲音,可是沒人能知道他究竟聽到了沒有。

  阿—嗚嗚嘎……阿—嗚嗚嘎……阿—嗚嗚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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