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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


  帕格照辦了。葉甫連柯聽著,繃緊嘴巴,眯著眼睛看費茲傑拉德。

  「告訴他,他最好還是相信美國和歷史上所有其他國家都不同。」

  葉甫連柯的惟一反應是神秘地一笑。

  「同時我希望他那專制的政體能讓老百姓知道這種情況。因為從長遠來看,這是實現和平的惟一機會。」

  笑容消失,留下一張冰冷堅硬如石頭的面孔。

  「而你,將軍,」費茲傑拉德站起來並伸出了手,「是個了不起的傢伙,我已經醉得像個死人。如有冒犯之處,請勿介意。帕格,把我送回斯巴索大廈吧,我要趕緊收拾行裝了。」

  葉甫連柯站了起來,伸出他的左手並說:「讓我送你回斯巴索大廈吧!」

  「真的?你太客氣了。以盟國友誼的名義,我接受你的盛情。現在讓我去向過生日的美人道別。」

  到了這個時刻。只有幾個紅軍軍官和瓦倫丁娜還沒離開這個套間。葉甫連柯對著那些年輕的軍官咆哮了幾聲,他們馬上變得嚴肅起來。其中一個對費茲傑拉德說些什麼——講的是相當不錯的英語,帕格注意到,這是他們在這個晚上第一次使用英語——接著航空兵將軍跟著他走了出去。瓦倫丁娜把倒在扶手椅裡的魯爾拉了起來,並領著他蹌蹌踉踉地走了出去。帕格、帕米拉和葉甫連柯將軍三人留下,四周是曲終人散後的一片孤寂淩亂。

  葉甫連柯用左手握住帕米拉的手說:「這樣說,你要和鄧肯·勃納-沃克空軍少將結婚了。他把我們四十架飛蛇式戰鬥機偷走了。」

  帕米拉沒把句子的語法搞清楚,她回答說:「將軍,我們是用那些飛蛇打同一個敵人呀。」

  「那他呢?」葉甫連柯用他那只假手指了指帕格·亨利。

  她睜大了眼睛並模仿他的手勢。「你問他。」

  帕格用很快的速度和葉甫連柯說話。帕米拉打斷他們說:「喂,喂,你們在講些什麼?」

  「我說他誤會了。我告訴他我們是親密的老朋友了。」

  葉甫連柯用慢而清楚的俄語對帕米拉說,一邊把食指插進帕格的肩膀。「你能到莫斯科來,親愛的女士,是因為他為你弄到簽證。亨利,」他繼續說,一邊扣緊上衣的領扣,「不要做傻瓜! 」

  他出其不意地走了,並帶上了門。

  「別做傻瓜 ——不要做——什麼?」帕米拉問,「最後一個字是什麼意思?」

  「該死的傻瓜。工具格。」

  「我懂了。」帕米拉突然笑起來,喉頭發出一陣女性的尖厲的歡笑聲。她用雙臂挽住他的脖子,吻他的嘴。「原來是這樣,你把我弄到莫斯科來是因為我們是親密的老朋友了。」他把她緊緊抱在懷裡,狂吻一陣之後才放了她。她走到窗前,把窗簾拉開了。白晝已經降臨,一個俄國仲夏的清晨,淡淡的陽光使筵席散後的景象更其淒涼陰鬱。帕米拉來到他身邊,遙望天際被晨曦映得微紅的浮雲。「你愛我。」

  「我基本上沒變。」

  「我不愛鄧肯。上次我寫信到『諾思安普敦號』去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他知道我不愛他。他也知道你。在那封信裡,我要你說一聲要我,或者永遠保持緘默。但你沒收到那封信。」

  「你為什麼要和一個你不愛的人結婚呢?」

  「這個我在信中也告訴了你。我對漂泊不定的生涯感到厭倦了,我需要有個容身之處。現在情況更是這樣。那時我還有韜基,現在卻是孑然一身了。」

  他沉默了片刻之後說:「帕米拉,我回到家裡時,羅達簡直像是土耳其後宮裡的一個妃子那樣待我。她是我的奴隸。她感到內疚、悔恨和憂傷,她感到不知如何是好。我深信她和那個傢伙已經一刀兩斷了。我不是上帝。我是他的丈夫。我不忍心拋棄她。」

  內疚和悔恨!憂傷和不知如何是好!這跟帕米拉在華盛頓看到的那個女人多麼不相像啊!帕格才是憂傷和不知如何是好的人呀!他臉上每一道皺紋都說明這一點。如果再發生她不忠實于你的行為又怎樣呢?帕米拉險些要說出這個問題,她看到帕格·亨利的道道皺紋的、莊重的臉和憂傷的眼睛,她覺得說不出口。「好吧!我已經來了。是你把我弄到這兒來的。你要我怎樣?」

  「噢,那是因為斯魯特寫信告訴我,你弄不到簽證。」她面對著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的眼睛。「好吧,一定要我說麼?我想把你弄到這兒來是因為看到你就是幸福。」

  「即使在我和菲爾·魯爾跳舞的時候?」

  「哦,那是偶然的事情。」

  「我對菲爾並無好感。」

  「我知道。」

  「帕格,我們真倒黴,不是嗎?」她淚水晶瑩,但淚珠沒滴下來。「我不能為了接近你而呆在莫斯科。你不想雲雨之歡嗎?」

  他面帶熱切而痛苦的神色說:「我沒放任肉欲的自由,你也沒有。」

  「那麼我就到新德裡去。我要嫁給鄧肯。」

  「你還這麼年輕。為什麼要嫁給他呢?你遲早會遇到一個你心愛的人的。」

  「萬能的上帝啊,我心裡容不下別人。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嗎?我要講得怎樣露骨你才懂呢?鄧肯的胃口是喜歡和一些漂亮的小姑娘鬼混。她們圍著他團團轉,百般勾引他。這也多少為我解決了一個難題。他想娶一位高貴的婦人,而且對我非常慈愛,又十分癡情。在他心目中我是個迷人的尤物,是世上少有的裝飾品。」她把雙手放在帕格肩上。「你是我的心上人。但願我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我辦不到。」

  他把她擁在懷裡,太陽透過低低的雲層,把一片黃澄澄的陽光投射到牆壁上。

  「唷,太陽出來了。」他說。

  「維克多,抱著我別放。」

  沉默了很久、很久以後他說:「說起來恐怕詞不達意。你說我們真倒黴。可是,我對現狀卻感到滿足,帕姆。這是上帝對我奇跡般的恩賜。我指我對你的一片深情。在這裡呆一些日子吧。」

  「一個星期,」帕米拉說,語音有點哽塞。「我想辦法呆一個星期。」

  「真的?一個星期?那可是等於一輩子呀。現在我得去把費茲傑拉德塞進飛機去。」

  她柔情滿懷地撫弄他的頭髮和眉毛,又吻了他。他大踏步走了出去,沒回頭。她跑到窗前,一直等到他那筆直矮小的穿著白色軍服的人影出現,並目送他消失在靜謐的、陽光明媚的林陰大道上。《莉莉·馬琳》的調子在她腦際縈回,她在想,什麼時候他才會識破他妻子的作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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