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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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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俄國人跳起西方舞來好像大象,一點沒有芭蕾舞那種優雅姿態。帕米拉和一個她以前看見過在《天鵝湖》中扮演王子的男人跳舞。他有一張牧神的臉型,一團漂亮蓬亂的黑髮、連不合身的服裝也掩蓋不了他那健美的身軀;但他不懂舞步,他不停地用莫名其妙的俄語道歉。參加跳舞的人都是這個樣子。菲爾一杯又一杯地狂飲伏特加,找了一個又一個姑娘笨拙地跳舞,強裝出傻乎乎的笑聲。瓦倫丁娜開始流露出不如死了好的神色。帕米拉猜不出出了什麼事情,部分原因可能是俄國人不善於和外國人交往,但在魯爾和他這個仙女般的美人之間必定存在某種她不得而知的緊張關係。 美國海軍武官喬伊斯是個老於世故的、樂呵呵的愛爾蘭人,他請帕米拉跳舞。她委身讓他把自己扶好時說,「可惜亨利上校在樓下不能脫身。」 「呀,你認識帕格?」喬伊斯說。 「很熟悉。」他那敏銳而明亮的眼睛盯著她。她接著說:「他和我父親是知交。」 「我明白。喔,他真了不起。剛才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任務。」 「你能給我說說嗎?」 「如果你不在報上披露的話。」 「不會的。」 當他們隨著舞步轉來轉去的時候,喬伊斯在音樂聲中湊到帕米拉耳邊說,斯坦德萊大使幾個月來一直試圖為《租借法案》的飛機開闢一條西伯利亞航線,但勞而無功。費茲傑拉德將軍為了促成這件事,來過蘇聯一次,但也是空手而歸。這一次斯坦德萊把問題交給帕格去解決,現在協議已經達成。這就意味著飛機不必再繞道南美洲和非洲,冒著經常發生撞毀事故的危險,艱苦地長途飛行而來,或裝在板條箱子裡由德國潛艇可以擊沉的護航船隊運來。它們現在可以好像順著漏斗落下一樣沿著筆直安全的航線直接飛到蘇聯來。耽擱少了,交貨多了,存在於雙方之間的不快情緒可以隨之得到緩和。 「俄國人守信用麼?」帕米拉在音樂暫停他們走向點心桌時問道。 「還得走著瞧。現在,一次名副其實的聯誼晚會正在樓下進行。帕格·亨利非常善於應付這些硬漢。」帕米拉謝絕伏特加。喬伊斯舉起一大杯一飲而盡,咳了幾聲,然後看一看手錶。「唷,差不多是時候了,他們該開始把那幾個傢伙從樓下那個喧鬧的宴席上拉到這裡來了。我為什麼不去把帕格找來呢?」 「呀,請吧,請吧。」 約莫過了十分鐘,四個盛裝穿戴的紅軍軍官闖了進來,後面跟著喬伊斯、帕格·亨利以及費茲傑拉德將軍。俄國人當中有一個魁梧的禿頂將軍,身上掛滿勳章,一隻假手,戴著皮手套。其他三個年輕得多,他們似乎遠不如他們的將軍那樣興高采烈。將軍進來時用俄語吼叫「生日快樂!」他大步走到魯爾的妻子跟前,彎下腰吻她的手,然後請她跳舞。瓦倫丁娜展顏微笑——在帕米拉看來這是第一次,宛如冰峰上出現的晨曦——並躍起投入他的懷中。 「你認識他嗎?」帕格問帕米拉,那一對舞侶正好跳進了舞池,隨著《布吉伍吉洗衣婦》的節拍砰砰地跳起來。 「是不是那個在戰地司令部裡請我們吃飯,後來又發瘋似的跳舞的人?」 「對的。尤裡·葉甫連柯。」 「天啊,他可是個碰不得的人。」喬伊斯上校說,「那個斜眼看人、臉上有傷疤的小個子一定是他的政治副手。或者是內務部的人。他剛才想阻止他上來。咕噥著什麼和外國人搞得太熟什麼的。你知道那位將軍說什麼嗎?他說:『那又怎樣?他們會把我怎樣?砍了我的另外一隻手?』」 ……那個布吉伍吉洗衣婦洗呀洗呀…… 「我覺得,」帕格對帕米拉說,「我們以前好像聽見過這支傻曲子,跳舞嗎?」 「一定要跳嗎?」 「你不想跳?感謝上帝。」他叉緊了她的手指,領她來到一張小沙發前,「他們在祝酒時識破了我的白葡萄酒花招。我只得再喝伏特加,我現在覺得天旋地轉。」 當葉甫連柯和那個眉飛色舞的瓦倫丁娜怪模怪樣地踏著沉重的舞步來回扭動時,一些俄國人放棄了他們呆板的狐步而跳起吉特巴舞來。這種舞更適合他們的富有彈性的在跳躍的肌肉。儘管沒人會錯把他們當作美國人,但其中有幾個人的快速舞步堪稱幹淨利落。 帕米拉說:「看起來你還沒醉。」他坐在那兒,身子筆直,潔白的軍服上有幾顆耀眼的金鈕、條紋道道的肩章以及幾排色彩鮮豔的星帶。伏特加使他的眼睛炯炯有神,臉上出現紅暈。他添了幾根白髮,身體也胖了些,此外看不出十四個月來有什麼變化。「順便說一句,你太太要我勸你注意體重。」 「呀,是的。她是瞭解我的。說吧,給我一頓臭駡吧。我接受了這麼個任務,就要大吃大喝。在『諾思安普敦號』上我簡直像一隻秧雞。」 這時差不多每一個人都在跳了,只有那三個年輕的紅軍軍官,他們並排靠在牆上,臉上毫無表情。還有費茲傑拉德將軍,他和一個身穿紅得可怕的緞子衣服的娟秀的芭蕾舞姑娘在調情。喧鬧的聲音是如此之大,以致魯爾不得不把音樂開得響些。帕米拉幾乎是高聲叫喊地說道:「告訴我關於『諾思安普敦號』的事情,維克多。」 「好。」當他談到中途島之後發生在海上的情況,甚至在談到塔薩法隆加的災難時,他高興得容光煥發,至少在她眼中是這樣。他告訴她,他本來可以在斯普魯恩斯下面獲得一個職位,以及他如何應羅斯福的要求終於接受了現在這個職務的始末。他侃侃而談,沒有辛酸或懊悔,他只是把他這一段生活如實地為她講述一遍而已。周圍人聲鼎沸,而她坐在那兒,安靜地聽他傾訴衷腸,為能廝守在他身邊而心滿意足;他的血肉之軀使她感到溫暖,也使她心裡樂滋滋地感到某種不安。這是她企求的一切,她反復沉思,只要能和他長期廝守,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因為和他同坐在一張沙發上而有如獲新生的感覺。他心情並不愉快。這是顯而易見的。她覺得她能使他幸福,而使他幸福會給她的生活帶來意義。 與此同時,在留聲機的音樂暫停的時候,葉甫連柯和那些芭蕾舞演員圍在鋼琴旁談得起勁。一個姑娘坐了下來,彈出一陣不和諧的刺耳音調,使大家哄堂大笑。葉甫連柯用俄語高聲喊道:「不要緊,彈吧!」姑娘敲出一首俄國曲調,葉甫連柯一聲吆喝,所有的俄國人,甚至包括那三個軍官,都走過來列隊表演一個旋轉的集體舞。每個人都高聲叫喊,跺腳,交叉往來,旋轉;圍成一圈的西方人用手打著拍子,為他們喝采叫好。在這個節目之後,大家都沒什麼拘束了。葉甫連柯脫掉他的掛滿勳章的上衣,穿著他那件寬大的、沾著汗漬的襯衫跳起他在莫斯科前線一所房子裡一度表演過的那個舞蹈。在掌聲中他不斷蹲下又躍起。只是他把那只被截去一段的、沒有生氣的手臂尷尬地耷拉在一邊。接著,瓦倫丁娜穿上他的上衣,即興表演一隻淘氣的小舞蹈,把一位自負的將軍作為嘲弄的對象,她的表演引起人們一陣歡鬧。 在鋼琴旁又進行了一番興致勃勃的商議之後,瓦倫丁娜做個手勢,請大家安靜下來,然後活潑地宣佈,她和她的朋友將表演一齣她們為在前線巡迴演出而創作的芭蕾舞劇。她跳希特勒,另外一個姑娘跳戈培爾,第三個跳戈林,第四個跳墨索里尼,儘管她們都沒有化裝面具。四個男演員扮演紅軍戰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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