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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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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先生。」帕格露出厭惡的神情,把書丟下。「納粹的宣傳品嗎?」 「有可能。據聯邦調查局說,這本書已經廣泛流傳了好幾年。這本書是混在郵件裡送來的,照理是應該扔到廢紙簍裡去的,卻送到了我的手裡,露易絲也看了,她感到噁心。我和我妻子經常收到大批辱駡我們的信件,所用的肮髒詞句雖然五花八門,但是多半少不了要罵我們是猶太人,看來可笑,其實也真可悲。自從那次巴爾赫的宴會以來,這種謾駡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維克多·亨利顯得如墮五里霧中。 「那時候你還在國外吧?巴尼·巴爾赫為了祝賀我們的婚事,為我們補辦了一次喜筵——說實話,這樣做也真欠考慮。有個記者搞到了一份菜單。你也可想而知,帕格,巴爾赫擺了什麼排場!鵝肝醬、香檳酒、魚子醬,不惜工本的場面。在這供應緊張、什麼都要配給的時候,已經弄得怨聲載道,我這一來當然又是自討苦吃。這還不算,有人還故意造謠說比弗布魯克送給露易絲一串價值五十萬美元的翡翠項鍊作為結婚禮物,這一下可就鬧得滿城風雨了。我的皮跟犀牛一樣厚,可是我跟露易絲結了婚,卻叫她成了眾矢之的。人言可畏啊!」他鄙夷地指了一下那本書。「好傢伙,你要想通過一項新的移民法,像那樣的毒計就會在全國各地沸騰氾濫。我們就要在國會裡吃敗仗。戰爭努力當然要遭殃。到頭來又會有什麼好處呢?我們無法強使德國人鬆開魔掌來解脫猶太人。」他向維克多·亨利投去探索的一瞥。「你的兒媳婦現在在哪兒?」 「先生,我正是為了這個來求見你的。」 帕格把娜塔麗的困境以及斯魯特關於如何把她從盧爾德救出來的主意對他說了一遍。求人幫忙實在叫他難以啟齒,不過他還是結結巴巴說了出來,霍普金斯癟緊了兩片薄嘴唇聽著。他的反應迅速乾脆:「那是去和敵人談判。只有總統有權決定,他會交給威爾斯辦理。盧爾德,對嗎?國務院的那個人叫什麼來著?」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小紙條,用鉛筆記下了萊裡斯·斯魯特的名字和他的電話號碼。「我可以問一下。」 「我很感激,先生。」帕格便要起身告辭。 「坐著別動。總統一會兒就要叫我去。他得了感冒,睡得又晚。」霍普金斯微微一笑,從胸袋裡掏出一張黃紙條,攤了開來。「今天又是一串難題要他處理,也就是跟平常事一樣多。想聽聽嗎?第一條,中國召回軍事代表團。這可是一件叫人頭痛的事,帕格。由於我們在歐洲的需要,他們要求的援助就簡直像是伸手要月亮。可是,中國戰線是日本人身上的一塊爛瘡,他們打仗的時間比我們誰都長,我們總得設法穩住他們。 「第二條,新英格蘭取暖用油發生危機。老天爺,可了不得!天氣也和我們作對,今年冬天比預料的冷得多。從新澤西到緬恩,人人都凍僵了。大英寸輸油管的工程進度晚了半年。管制越多,麻煩也越多。」 他一邊讀,一邊議論,把這張單子上的事項全部念了一遍,心頭是沉重的: 3.取道西伯利亞運輸《租借法案》物資遇到意外困難。 4.鉬的供應突然極度短缺。 5. 6.大西洋再次有大批船艦被德國潛艇擊沉。 7.德軍增援突尼斯,艾森豪威爾部隊被迫後退;摩洛哥發生饑荒,艾森豪威爾部隊的補給線受到威脅。 8.麥克阿瑟將軍再次求援:新幾內亞急需增援陸空部隊。 9.修改國情講稿。 10.為在北非會晤丘吉爾制訂計劃。 「最後一點是絕密消息,帕格。」霍普金斯拿著那張紙朝著帕格揮動得咯咯響。「我們大約一周之後就要到卡薩布蘭卡去,參謀長聯席會議和全班人馬。斯大林因為斯大林格勒戰役不能出席,但是我們要將會議情況隨時告訴他。我們要為今後的戰爭規定戰略。總統自從就任以後,九年以來一直沒上過飛機,非但如此,歷屆總統還沒誰曾經坐過飛機出國。他興奮得像個小孩子。」 霍普金斯如此滔滔不絕,不厭其煩,維克多·亨利很感迷惑不解,不過霍普金斯不久也就道出了個中原因。他躬身向前,把手放在帕格的膝上。「你知道,斯大林在大叫大嚷,要求我們今年橫渡海峽。這可以減少他十到四十個德國師的負擔,然後他就有可能把德國人趕出俄國。他指責我們背棄諾言,沒有在四二年開闢第二戰場。但是我們那時沒有登陸艇,其他方面我們也沒有準備好。英國人竭力反對進攻法國的主張。在卡薩布蘭卡。他們肯定又要利用登陸艇不足這個藉口。」 帕格不知不覺之間也被吸引了過去,於是問道:「目前有多少呢,先生?」 「跟我來。」霍普金斯把亨利帶到另外一間門窗緊閉的小屋,屋內塞滿了過時的舊家具,一張不倫不類的牌桌上堆滿了卷宗和文件。「你坐下。這是門羅室,他們都這麼叫的,帕格。他就是在這兒簽署門羅宣言的——真見鬼!我剛剛還在看那些數字哩。」他匆匆翻著桌子上的文件,有些掉到了地上。在這戰爭的中樞之地,事情卻是如此隨隨便便,漫不經心,這使帕格深感驚異,霍普金斯毫不理會那些掉到地上的文件,而是抽出一張普通的檔案卡片,拿在手裡揮動著說:「找到了,這是到十二月十五日為止的數字。這些數字還靠不大住,因為在北非的損失還沒完全證實。」 維克多·亨利對他帶到阿金夏會議的登陸艇生產計劃記得非常清楚,此時聽到霍普金斯從那張卡片上念出的數字,不覺大吃一驚。「霍普金斯先生,生產究竟遇到了什麼意外情況?」 霍普金斯扔下卡片。「活見鬼!我們失去了一年時間!不僅是登陸艇的生產,其他方面也都一樣。問題出在大家都爭優先權。軍隊、工業和民用經濟之間你爭我奪,互不相讓,各個部門之間吵吵鬧鬧,爭執不休,就是一些正派人之間,也是互相妒嫉,明爭暗鬥。大家都是卡住對方脖子不放。每個人都標榜自己的部門是十萬火急的頭等大事,卻沒一個人說話算數,到期交貨。我們這兒簡直是重點滿天飛,所以重點也就好像德國老馬克一樣,變得毫無意義。情況糟得簡直難以形容。不過,就在這個時刻,出了一個維克多·亨利。」 帕格驚愕得直眨眼睛,霍普金斯見了哈哈大笑。「當然,不是真的說你。而是跟你一樣的一個人。此人名叫費迪·埃伯施塔特。是個默默無聞的人,但是很踏實能幹。你一定得和他見見面。原來是股票商,你相信嗎!普林斯頓大學畢業,一直在華爾街經商,從來沒在政府供過職。他們把他搞到這兒來負責戰時生產局,他制定了一份嶄新的重點分配方案。他給它取名叫作『物資管制方案』。根據這個方案,所有的生產計劃都取決於三種物資的分配,也就是鋼、銅、鋁。現在的分配辦法是按產品進行垂直分配。護航驅逐艦也好,遠程轟炸機也好,運往蘇聯的載重卡車也好。總之,不論什麼,其中每個部件都要按配給原料進行生產,不搞平行分配了,這兒一點,那兒一點,給軍隊分配一點,又給工廠分配一點」——霍普金斯激動地揮舞著他的瘦長手臂——「要搞到物資全靠是否在華盛頓有靠得住的門路。像現在這樣,簡直是個奇跡。全國各地的生產數字都在直線上升。」 他一面說一面來回走動,聰明的瘦臉上神采煥發。他在亨利旁邊的一張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去。「帕格,在埃伯施塔特採取這個辦法之前是個什麼情況,你簡直難以想像。零敲碎打的發神經!浪費情況之嚴重,神仙見了也要害怕!一千副坦克履帶,卻沒有坦克可以裝配!堆滿了一整個足球場的飛機外殼,可是引擎和操縱裝置根本就沒在生產。一千艘步兵登陸艇停在船廠裡腐爛生銹,為了沒有絞車起降活動梯子!這種可怕的局面終於結束了,現在終於可以得到我們所需的登陸艇了,但是海軍也需要有個人緊密配合。這也就是說需要一個像弗迪·埃伯施塔特那樣的精幹人物統籌負責。我已經同福萊斯特爾部長和帕特森海軍中將談過。他們都知道你的表現,贊成由你負責。」霍普金斯在椅子裡往後一靠,眼鏡架子快要掛到嘴上了,眼睛閃閃發光。「怎麼樣,老朋友?你願意簽個字接受任命嗎?」 放卡片桌子上的電話響了。「是,總統先生。馬上就來。帕格·亨利碰巧也在這兒……是,先生,當然。」他掛斷電話。「帕格,總統向你問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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