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戰爭與回憶 | 上頁 下頁
一八六


  他又一次拿起那份《時代》週刊,看著帕米拉和她亡父的小照片。「未來的勃納-沃克勳爵夫人」就要來到華盛頓。又是一樁不想為妙的事;同時,這也是個逃避製造登陸艇那份差事回到太平洋去的一個最好不過的理由。在黃色的燈光下,桌子上放著梅德琳猛然合上的那本照相簿,這是羅達的一個巧妙安排,為的是搞出一個可以挽救他們婚姻的可靠基礎。他們不但被往事連結在一起,而且還被華倫之死連接在一起。他至少不該再增加她的痛苦。他可能活不到戰爭結束那一天,即使他能,他們那時也要老了。他們還有五到十年的時間,可以共同生活在一起,安安靜靜地過完他們的風燭殘年。她現在悔恨交加,令人憐憫,她肯定不會再次失足;再說,對於已經發生的往事,她也無力挽回。還是讓時間來彌補一切吧。他抑制住一個荒誕念頭,沒把照片撕下來,便把那本雜誌扔進一隻皮革做的字紙簍裡,然後走進他的梳妝室。

  她在自己的梳妝室,同樣也在琢磨思考。廚房裡的操勞已經使她感到非常困倦,此時她很想立即安睡。但是,她是否應該把她和帕米拉的談話告訴他?這是婚姻生活中的一個老問題:是把事情說穿,還是由它去?按照以往情況,羅達覺得少說為好,但是這一次,情況可能屬￿例外,她已經厭倦於自怨自艾。那些卑鄙的匿名信是否依然使他耿耿於懷?不過,他自己也不是一個聖人。如果她把真相向他攤開,或許氣氛可以變得明朗些。帕米拉訂婚的消息倒是一個很好的話題。也有可能大吵一番。可能提到弗萊德·柯比,可能提起那些信件。不過,她也想,即使如此,恐怕也比帕格的長期沉默不語以及由此而造成的那股陰沉氣氛好一點吧。他們的婚姻正在逐漸消逝,就像中學堂裡做實驗的時候所看見的那樣,蓋在玻璃瓶裡的燭光由於缺少空氣而逐漸熄滅。甚至夜間的性愛也無補於事。她有一種可怕的感覺:她的丈夫在床笫間也只不過盡力對她表示禮貌罷了。羅達穿上一件鑲花邊的黑綢長睡衣,她沒像往常一樣在睡前把頭髮夾起,而是梳理得更加好看,然後走出自己的梳妝室,準備不是和好,就是爭吵。他正靠在床頭坐著,手裡拿著他那本放在床邊的已經皺裂了的紫醬色《莎士比亞全集》。

  「嗨,親愛的。」她說。

  他把書放到床頭櫃上。「瞧,羅達,斯魯特這傢伙有個搭救娜塔麗的主意。」

  「哦?」她上床之後靠在床背上,皺著眉頭聽他說。

  帕格是真心實意和她商量,想借此恢復以往的感情。她不時點著頭,聽他把話說完,一次也沒插嘴。「為什麼不就這麼做呢,帕格?還能有什麼壞處嗎?」

  「白宮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增加他們的麻煩。」

  「我看不至於。哈利·霍普金斯有可能出於他自己的原因而拒絕你。這一類要他幫忙的請求肯定堆成山。但是,他們畢竟是你一家人,而且又是處在危險之中。依我看,真正的問題倒是在於,即使他願意幫忙,又能怎麼樣?你真就那麼相信斯魯特的話嗎?」

  「為什麼不?這屬￿他的工作範圍。」

  「但是,他這個人,我說不上,簡直入了迷似的。帕格,我擔心的倒是弄不好反會翻船。你離得這麼遠,不可能瞭解進展情況。單單把他們挑出來——我是說白宮單單把他們挑出來——真的,這樣會不會反而使他們成為注意的中心?保險點的辦法是不是讓他們和那兒全體美國人混在一起,不要顯得特殊,一直等到交換?再說,娜塔麗是個漂亮女人,又帶了個孩子。世上最惡的魔鬼見了她也該退讓幾分。輕舉妄動說不定反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拿起她的手,緊緊捏著,「還是你想得周到。」

  「哦,我也不能說我就一定對,還是謹慎為好罷了。」

  「羅達,梅德琳開始喜歡西姆·安德森了。她對你說起過嗎?她在紐約是不是惹出什麼麻煩了?」

  羅達一時無法把自己心頭的懷疑說給帕格聽;再說,行為不端又是一個像高壓電線一般碰不得的話題。「梅德琳是個頭腦清醒的姑娘,帕格。電臺那些人和她確實不是同一路人。如果她選上西姆,那對她倒是挺不錯。」

  「她說那出戲很下流。我想去搞幾張前排票。」

  「啊,那太好了。」羅達猶豫不定地笑了,「你是個老色鬼,我早就知道你。」關於帕米拉那件事,用她的話來說,就由它去吧。

  第二天,她倒字紙簍的時候,禁不住又把《時代》週刊翻到有帕米拉·塔茨伯利照片的那一頁。照片自然還在那兒。她覺得自己成了個傻瓜。這個女人畢竟沒什麼十分動人之處,老得那麼快,而且越變越難看;再說,她又已經和勃納-沃克訂了婚。由它去吧,她想。由它去吧。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