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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佈雷克,猶太人必須從德國秘密警察那兒領取這些證件。這顯然是一條荒唐和殘酷的規定。」

  「啊,所謂『德國秘密警察』,可是紐約那些悲天憫人的人造出來的一個可怕字眼。它其實和我們聯邦特工機關一個意思——秘密國家警察 。我跟德國秘密警察打過交道。他們和別的德國人並沒什麼不同。我確實相信,他們採取的方法一定非常嚴厲,但是我們自己也有一個非常嚴厲的特工機關。每個國家都有。再說,並非所有的猶太人都來自德國。」

  斯魯特感到一陣撕裂神經的衝動,他竭力克制才沒一怒之下走出這間房間去另謀生路——因為他察覺到朗的這番奇談怪論雖說是令人難以接受的,倒也是由衷之言,頗有道理,所以他便說道:「不論這些猶太人來自何處,他們都是為了逃命而來。他們哪能耽擱時間去申請官方證件呢?」

  「但是,如果我們取消這些規定,」朗耐心地說,「那又怎麼能防止成千上萬的破壞分子、間諜、從事爆破的人以及諸如此類的壞蛋冒充難民混進我們國家呢?你倒說說看。如果我在德國諜報機關工作,我是決不肯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的。」

  「可以要求其他的品行證明。比如教友會的調查,個人經歷保證書,當地美國領事館的批准書,或者像聯合救濟協會這一類可靠的救濟機構的證明。只要我們認真去找。總歸是有辦法的。」

  布雷肯裡奇·朗兩手交叉撐著下巴坐在那裡,帶著沉思的神色望著斯魯特。他的回答一字一頓,小心謹慎。「是啊,是啊,我看你的意見也有道理,這些規定會給那些理應入境的人造成困難。我還要為別的事情傷腦筋,比如戰後世界的結構。我不是個頑固派,而且」——他現在的笑容顯得他有難言之苦——「我也不是一個反猶主義者,不管報紙上怎樣污蔑謾駡。我是我國政府及其法律的僕人。我要盡力做個好僕人。你能不能把你的意見寫成一份備忘錄,讓我交給簽證處?」

  斯魯特不敢相信他已說動了布雷肯裡奇·朗,但是聽他口氣倒是一片誠心。他因此壯著膽子問道:「我是不是可以再提一點建議?」

  「說吧,萊斯裡。我覺得這次談話很有意思。」

  斯魯特把他的關於由二十個國家接受十萬名猶太人的計劃說了一遍。布雷肯裡奇·朗仔細聽著,手指從領帶摸到手絹,再由手絹摸到領帶。

  「萊斯裡,你是在談論召開另一次埃維昂會議,關於難民問題的一次重要國際會議。」

  「我希望不是這樣。埃維昂會議是徒勞之舉。另一次那樣的會議需要花費很長時間,而此時此刻人們正在慘遭殺戮。」

  「但是政治難民現在是個尖銳得多的問題,萊斯裡,而且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重大的政策是不可能在國務院一級制定的,」朗眯起了眼睛,幾乎完全閉上了。「這個建議是個富有想像力的很有分量的建議。你能就這個建議給我寫一份機密文件嗎?目前只給我一個人看。把你想到的所有具體細節都寫進去。」

  「佈雷克,你是不是真的感興趣?」

  「不論別人怎麼議論我,」助理國務卿回答說,寬容的態度裡略帶一點煩躁。「我不喜歡浪費自己的時間,也不喜歡浪費與我共事的人的時間。我們身上的擔子都已夠重了。」

  但是這個人仍有可能是借此把他打發掉;「寫個備忘錄給我吧,」這是國務院裡老一套的敷衍辦法。「先生,我估計你一定知道那份關於猶太人的同盟國聯合聲明?」

  朗默默點頭。

  「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相信事實確實如此?——德國人正在屠殺數百萬歐洲猶太人,並且準備把他們斬盡殺絕?」

  助理國務卿的臉上掠過一絲笑容,一絲空泛的笑容,僅僅是嘴部肌肉的一下顫動而已。

  「對於那份聲明我碰巧瞭解一點情況。安東尼·艾登因為受到壓力,起草了那份東西,不過是給一些知名的英國猶太人一點甜頭嘗嘗罷了,我看是弊多利少,只能刺激納粹採取更加嚴酷的措施。但是我們無法對那個不幸的民族作出判斷。在他們遭受苦難的時刻,我們必須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盡力幫助他們。這就是我的整個方針,所以我才要你把立即召開一次會議的主意寫成一份備忘錄。這個主意看來切合實際,有建設性。」布雷肯裡奇·朗站起來,伸出他的手。「你願意幫助我嗎,萊斯裡?我需要你的幫助。」

  斯魯特站起來,握住他伸過來的手,慨然應允說:「我試試看,佈雷克。」

  斯魯特當天晚上給威廉·塔特爾寫了一封長達四頁的信,結尾是這樣的:

  看來還是你說得對!我竟然有可能對局勢發揮一點影響,根除一些最駭人聽聞的暴行,並使千萬個無辜者得以保全性命——在很大程度上這是因為我父親碰巧是個普林斯頓一九〇五屆的畢業生,是個長春藤俱樂部的成員——這樣的好事實在叫人難以相信,在這個有如艾麗絲歷險記中的奇境似的城市裡,有時候事情就得這樣才能辦得成。如果我是可悲地受了捉弄,不用多久我就會發現。但是,目前我將完全忠於布雷肯裡奇·朗。謝謝你的一切幫助。我會把情況不斷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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