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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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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綜藝週刊》那一頁上,用筆劃出了一段休·克裡弗蘭的助手梅德琳·亨利的消息。「梅蒂」出身於一個了不起的海軍世家。她父親指揮一艘航空母艦,一個哥哥率領一個戰鬥機中隊,另一個哥哥是潛艇艇長。這分明是搞宣傳的利用了亨利家的出身來抬高克裡弗蘭的身份,文中竟提到他四次之多。暫且不說這消息錯誤百出和用了自作聰明的俚語,整個事情都叫帕格看了反感。他這個聰明漂亮的女兒,從前還是他的心肝寶貝呢,如今卻整天跟一幫大傻瓜泡在一起,自己也快變成這麼一個大傻瓜啦。他對此實在毫無辦法;最好還是別把這件倒黴事往心上掛。 一隻棕黃色的信封,用綠墨水寫的姓名地址,筆跡陌生,郵戳是華盛頓的,郵戳日期模糊不清。光是一張信紙,上面沒署明日期,也沒具名。 親愛的帕格: 這封信是一個認識你和羅達已有多年的真心好意的朋友寫的。我瞭解戰爭對婚姻能起什麼破壞作用,可是我不忍眼看你們這對一貫那樣恩愛的「模範夫婦」出這等事。 寫信給羅達,向她打聽一下同她在聖奧爾本斯球場玩網球的那個高個兒(此人名字以柯字開頭)。她「玩」的還不僅僅是網球呢。還看到她在不恰當的地點和不恰當的時間同他在一起——假如你懂我意思的話,我想你是懂得的。在華盛頓,凡是認識你們倆的人都在談論這事。我們大夥兒都敬畏你,羅達也同樣敬畏你,你說一句話恐怕還能叫她「迷途知返,克守婦道」。最好馬上就寫,免得來不及。善意相勸,「明人不必細說」,好心人上。 這是封平信。可能是好幾個月前寫的,早在羅達提出離婚之前。然而,這封信又讓他嘗到了醜聞初次洩露時心頭嘗遍的痛苦,另外瞭解到自己的不幸已成為眾人飛短流長的話題,又添上了一段新愁。 正當海爾賽那支特混艦隊其他艦上的人員在岸上歡慶勝利之際,「諾思安普敦號」又出海去了。甲板四處沸沸揚揚,埋怨這個王八蛋竟然說到做到。但等第一批怨言平息下來,真正感到不滿的人倒也不多。水兵們都嘗過了打炮不准的丟醜滋味。敵人的陣陣炮火紛紛落在近旁,差點兒打中,激起一股股溫暖的海水,他們的艦隻就在陣雨般的海水中穿行。他們看到了「鹽湖城號」處在夾叉炮擊下,他們聽說了雙管四十毫米火炮裝置的五名炮手被打中了,打得血肉模糊。他們準備學習如何打仗。他們還沒駛出港口的航道,就響起了警報,敲起了警鐘,開始了第一課碰撞應急演習,水兵們都聞風而動。水上飛機的彈射和返航,原來是希克曼當艦長那時的老毛病和沃特傑島那一仗的奇恥大辱,如今一天之內就順利解決,應付裕如了。進入Z級戒備狀態所需時間也減少了一半。隨時還突然舉行突擊消防演習、空襲演習和棄船演習。這一天演習得真夠嗆,不過到二十三點正,帕格規定的那套嚴格演習終於結束了,這時候水兵們不僅都感到筋疲力盡,而且也感到興高采烈。 帕格卻並非如此。那封匿名信使他大傷元氣。他在艙裡一直坐到半夜過後,翻閱著積了三星期的新聞雜誌。從傻氣十足的廣告來看,這個國家還在自得其樂,舉凡軍工生產、軍事訓練、實地作戰等,各個方面,都說明人們依然意識不到失敗不僅是可能的,而且近在眼前了。舉國上下就像「諾思安普敦號」在沃特傑島時一樣。與此同時,德國潛艇對美國船舶窮凶極惡發動攻擊。這個數字簡直叫人難以相信;一個月內擊沉一百多萬噸!隆美爾正橫掃北非,擊潰了英國軍隊。由於美軍潰退到巴丹島,英軍後撤到新加坡要塞,除了俄國人的大反攻之外,帕格看不出哪兒還有什麼希望。其實,這些反攻看來無非也只是牽制行動而已,而頑強龐大的德國軍隊正重新集結起來,準備夏季攻勢。 維克多·亨利在作戰計劃處供職期間,早已深深瞭解武裝部隊的庫存物資和地球上的自然資源。局面不斷變化,使他感到驚恐不安,爪哇、蘇門答臘和婆羅洲看來勢在必失,這些地方都是極大的聚寶盆,地方比日本本土大,軍工原料的潛力也比日本本國大。日本人進軍緬甸威脅到美國,因為這一來動搖了英國對幾億怨聲載道的印度人的統治。印度一丟,波斯灣就可能被封鎖。要知道波斯灣正是把《租借法案》的物資運往蘇聯的最佳路線,也是石油的大源泉,而這場世界大災難正是石油引起的。在戰略上,所有的大陸,所有的大洋,在這場戰爭中都連結在一起了。除了俄國那條戰線之外,全世界各地的局勢都日益惡化,面臨大難;綜觀這整個烽火連天的動亂景象,最糟糕的莫過於美國人民不斷示弱,愚昧無知,偏偏又躊躇滿志。 他白天看的密信使他情緒更加低落。大造登陸艇的規劃擱淺了。生產遠比他在作戰計劃處親自制訂的進度表落後得多。一場危機就像千裡外的海嘯激起的大浪潮一樣,正向羅斯福總統滾滾湧來;登陸艇不足總有一天會使大規模登陸行動擱淺,或者只能搞些小規模襲擊,最後一敗塗地。帕格感到自己能夠防止這點。他深知問題的癥結。他同搞設計和製造的主要人物作過鬥爭。他知道如何搞到優先照顧的原料。海軍方面的決策人士都聽他的。連歐內斯特·金在登陸艇的問題上也聽他的。許多四條杠的軍官都能指揮一艘重型巡洋艦。但是對於戰爭中的這一關鍵問題,誰也沒有他瞭解得這麼透徹。 他終於面臨了這個事實:他已沉湎於隨著年齡增長而忘卻的往事之中。指揮大型軍艦固然是一種鞭策,也是一種榮譽,可是比起他能為戰爭所盡的最大的努力來,就差遠了。總之,沃特傑島一戰加深了他對重型巡洋艦的懷疑。對潛艇的恐慌反映了「鹽湖城號」艦長心裡的畏懼——他本人也感到過這層畏懼——生怕這些外型美觀、重炮輕甲的龐然大物不堪一擊。現在一切作戰計劃都由航空母艦擔當重頭角色。戰列艦不中用了;「諾思安普敦號」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一種不堪一擊的戰列艦而已,只消一枚魚雷或炸彈就能把它報銷。沃特傑島一戰也迫使他正視自己的錯誤,錯就錯在他挑的職業不當,他當初沒當海軍航空兵,而偏偏去做官。他的兒子華倫,駕駛了一架蚊子般的俯衝轟炸機,機上只有一個當兵的炮手,他呢,率領了一艘萬噸級巡洋艦和艦上一千兩百名官兵,可是華倫在誇賈林島給敵人造成的破壞也許要超過他在沃特傑島的戰果呢。 替華倫操心也使他深為苦惱。直到他去太平洋艦隊巡洋艦司令部打電話到華倫的家裡,聽到他兒子歡快地信口說聲「喂!」他才放下心來。每當夜裡他夢魂不安的時候,華倫飛機墜毀,華倫人機俱焚,都是浮現他腦際的擔憂情景,今晚又是他夢魂不安的時候。到淩晨兩點,他去叫醒駐艦大夫,一個大腹便便的老古板,向他討一片安眠藥。大夫睡眼惺忪,提議他喝一大杯有益健康的白蘭地;他說,一杯白蘭地比一片安眠藥更能催艦長入眠,而且此中樂趣要大得多。維克多·亨利穿著一件舊睡衣,站在大夫的艙房內,大肆咆哮道:「別再叫人喝酒啦,大夫。別叫我喝。也別叫本艦其他官兵喝。不能用酒來催眠。」 大夫結結巴巴說:「我說,呃,上校,有時碰到神經過度疲勞等情——不瞞你說,希克曼上校,他——」 「戰時出海鬧失眠和神經緊張不算緊急情況。這些只是尋常的小毛小病罷了。你替他們開白蘭地的方子,結果我的軍官室裡豈不都擠滿醉鬼了嗎?既然他們不能喝酒,我也不能喝,明白嗎?」 「哦——明白了,上校。」 第二天大家集中打靶。太平洋艦隊巡洋艦司令部派出了一艘帶有拖靶的掃雷艇,一架拖著紅色筒靶的飛機。巡洋艦上的射擊技術,例如射速啊,彈藥搬運啊,通訊聯絡啊,射擊指揮啊,命中率啊,都有所改善。帕格的情緒也有所改善。不管是調來的新兵也好,剛應徵入伍的也好,這些水兵都是一學就會。到了黃昏時分,「諾思安普敦號」停泊在珍珠港內,副艦長宣佈除了留下基幹人員值班之外,全體人員一律可以上岸。通常總是一次只放一半人員上岸。全艦頓時響起一片歡呼,從此亨利海軍上校的地位穩固了,他不再是新艦長,而是老總了。 海軍少將的副官給帕格送來一張手寫的便條: 海軍上校:你上岸同家人吃飯嗎?不去的話,請到我這裡來便飯。八點部隊電臺將重播貴友塔茨伯利在新加坡的節目。 雷·艾·斯普魯恩斯 自從上回在沃特傑島海軍少將突然離開艦橋以來,維克多·亨利一次也沒見到過他。一連幾天好天氣,他都沒在甲板上露面。帕格洗了個淋浴,正換上夜禮服準備去赴宴,這時通信兵進來了。只有一封私人信,又是棕黃色的信封,用綠墨水寫的姓名地址,這一回是寄的航空信,郵戳清晰,印著一月二十五日;正好同羅達聖誕節寫的那封悔過信相隔一個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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