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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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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美國軍艦「諾思安普敦號」 戰鬥序列,一九四二年二月一日 1.第八特混艦隊第一支隊,黎明開始行動(本艦協同「鹽湖城號」與「鄧拉普號」)同時炮轟馬紹爾群島北部沃特傑珊瑚島 。 甲、炮轟前,「企業號」發動空襲,壓制敵軍空中力量及海岸炮臺。 乙、由於這些敵方海域的海圖陳舊,並不可靠,珊瑚礁密佈,危險重重,從零點整開始進入Z級戒備狀態。 2.值此太平洋艦隊終於在馬紹爾群島與吉爾伯特群島全線,對背信棄義的日寇展開回擊之際,「諾思安普敦號」在海爾賽海軍中將指揮的第八特混艦隊屬下,作為北路炮擊隊旗艦,感到自豪。 3.全體艦艇人員相應自製。特此佈告。 副艦長 詹姆斯·C·格裡格 「開始炮擊!」 「諾思安普敦號」三座炮塔轟隆隆地冒出白煙和淡淡的火光。甲板震得搖搖晃晃,顛簸不止。維克多·亨利耳朵裡塞著棉花還感到隆隆震響。敵軍曾經摧毀珍珠港,炸毀了「加利福尼亞號」,如今對敵軍發射了第一陣排炮,看到了閃閃火光,聽到了隆隆炮聲,聞到了陣陣硝煙,他不由感到歡欣鼓舞。就在這時候,艦尾後面,「鹽湖城號」的主炮組猛烈開火了,望遠鏡裡清清楚楚看得見八英寸口徑的炮口裡射出兩串炮彈,順著弓形的彈道飛向停泊在環礁湖內的船隻。 在左舷後部的海面上,輪廓鮮明的地平線上一輪旭日噴薄欲出。兩艘巡洋艦和驅逐艦「鄧拉普號」,扯著大幅戰旗,列成縱隊,正全速行駛,舷側對著海面上那塊硝煙彌漫的綠土:沃特傑島。「企業號」上的機群正在飛回航空母艦,隱隱只見北方天際星星點點,不用說,華倫准在其中。他們已按戰鬥日程在拂曉時分襲擊了這個島嶼。 帕格眼看他艦上的四架彈著觀測機在彈射起飛時搞得亂糟糟,現在心裡依然像滾油在煎熬。一架飛機差點兒掉進海裡。另一架足足花了二十分鐘才安到彈射器上,因為吊車發生了故障。這個開端真糟糕透了!斯普魯恩斯海軍少將浴著越來越亮的晨光,站在艦橋上他旁邊,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流露出對彈射行動感到失望。他對沃特傑島上沒有軍事目標分明也感到失望。那裡一艘軍艦也沒有,只有稀稀落落的商船。如果其他珊瑚島上的油水也不大,那麼海爾賽對日軍初度試行打了就跑的偷襲就沒多大意思了。 誰知就連這次小規模的炮擊也是開門不利。敵船都起了錨,放出煙幕,在環礁湖裡東躲西閃,盤旋穿行,既難以看清,更難以打中。儘管大炮不斷猛轟,但是一艘船也不見沉沒,連起火焚燒的都沒有。彈著觀測機把濺起的水柱彙報成命中,然後自行更正。一艘膽大包天的小型掃雷艇從環礁湖出擊,一邊開著小口徑的炮,一邊成之字形行進。驅逐艦「鄧拉普號」在近距離同它接火,五英寸口徑大炮一齊放射,徒然在海面上濺起一根根水柱。跟著,三艘軍艦上的監視哨都開始看到潛望鏡,一窩蜂似的接連報告。帕格·亨利和海軍少將卻看不見,可是斯普魯恩斯已經別無他法了。他只好下令來個緊急掉頭。這次攻擊沒有得逞。三艘軍艦在那個硝煙彌漫的島嶼外陽光燦爛的寧靜海面上轉遊,只顧忙著躲閃報告上來的魚雷軌跡,並避免互相碰撞。帕格·亨利終於決定不顧他自己看不見的潛望鏡和魚雷軌跡。他對準躲躲閃閃的商船猛烈開炮,靠火力開路,直搗沃特傑島,他不惜工本,濫發炮彈,一則至少可以給全艦人員得到點失敗的經驗教訓,嘗嘗暴露在敵方海岸炮臺猛烈火力下的味道,練習練習怎樣從彈藥庫匆匆把炮彈搬運到炮尾,聞聞火藥味,聽聽炮聲,經歷經歷作戰的恐懼;二則一套軍艦制度仍然充滿和平時期的安樂氣氛,趁此也可以把這種丟人現眼的現狀公開化一下。 海軍少將斯普魯恩斯通過短程無線電對講機發佈一道又一道的命令,總算有點像重新控制了局面。「鄧拉普號」擊沉了那艘掃雷艇。三艘軍艦編成隊,向海岸緊逼,把島上大部分東倒西歪的房子轟得烈火沖天。不料海岸炮臺測定了射程,於是攻擊一方的周圍開始呼呼地激起一道道五色繽紛的水柱。斯普魯恩斯看到「鹽湖城號」兩次處在夾叉炮擊下,便下令停火。他命令海軍上校亨利率領第八特混艦隊第一支隊返航,去掩護「企業號」然後臉色鐵板似的,離開艦橋。這場戰鬥持續了一個半小時。 「凡是不值班的軍官都到軍官室去開會。」帕格對吉姆·格裡格說。 「是,長官。」副艦長說,那頂藍漆新鋼盔下的面容像斯普魯恩斯的一樣陰沉。 艦長一踏進那間狹長的軍官室,一批穿卡其軍裝的年輕人當即乖乖地全體起立。他就讓大家站著聽他三言兩語把話說完。他說,他們剛才參加了一場擾亂性襲擊,收穫不大。前面是一場長期戰爭。「諾思安普敦號」要著手改進它的戰備狀態。解散。 當天,一天到晚,直到午夜過後,各部門的頭頭都被叫到艦長室,他不用草稿,隨口講著,列舉了種種弱點,並下令採取補救辦法。「諾思安普敦號」這次表現不好,倒沒叫帕格·亨利感到多大意外。他就任艦長的頭一個月裡,在艦上摸情況的時候,一直睜開眼睛多看看,豎起耳朵多聽聽,儘量少開口說話。艦上的新兵和應徵入伍的人太多了;有經驗的老手,無論官也好,兵也好,都寥寥無幾。艦上的日常工作進行得很好,打掃擦洗工作也還過得去,可是一切都鬆鬆垮垮,墨守成規,得過且過,隱隱有些老百姓辦事的味道。話又說回來,這些戰士在帕格看來還是不錯的,他一直在等待這麼一個決定性時刻來闡明自己的意圖。 他態度嚴厲,批評得一針見血,包括副艦長在內的全體軍官都大吃一驚,因為這麼些年來他都在岸上工作,不接觸實際情況,大家還一直把他當成是個性情溫和的人呢。這些會議一連開了足足十四個小時。阿裡蒙一直在煮咖啡,煮了一壺又一壺,把煮好的咖啡端上來,還為他們做牛肉餅當飯菜,格裡格和艦長就邊吃邊談。格裡格在他的「要事」筆記本裡記下了幾百條意見,喝下了十幾杯咖啡提精神,這時看上去快支持不住了,帕格才作罷。他說:「準備發一份電報給太平洋艦隊巡洋艦司令,要求在我們回到基地時調撥一艘帶靶的拖船。」 「長官,這麼辦可不行。咱們眼前不能用無線電發報。」格裡格緊張不安地說。 「我知道。派架偵察機帶信去。」 海爾賽的特混艦隊返航了,長長一列灰色的軍艦戰旗飄揚,駛進珍珠港時受到了狂熱的歡迎:號聲頻傳,汽笛齊鳴,鐘聲不絕,歡聲雷動,港內每艘船上都是彩旗飛舞。對新聞記者和電臺的時事評論員來說,這次出擊倒是一大興奮劑。他們為海爾賽海軍中將對馬紹爾群島和吉爾伯特群島的進攻而歡呼,譽之為美國在太平洋上重振舊威,扭轉了時代的潮流,證明了自由政體具有驚人的恢復力等等,不一而足。偵聽到的戰報譯文給維克多·亨利提供了不同的情況。原來空襲誇賈林島竟只炸毀了幾架飛機,可能還炸沉了兩三艘小船。「約克敦號」的協同空襲在吉爾伯特群島只取得了小小的戰果。海面艦隻的炮擊也毫無建樹。 「諾思安普敦號」一停泊好,艦長就把軍官召到軍官室去。他們剛才全到甲板上去湊了熱鬧,歡慶勝利,所以看上去都精神飽滿,興高采烈。他說:「有一件事咱們心裡得明白。外面那樣大吹大擂的目的無非是要鼓舞一下民心。這次襲擊搞得不行,裕仁才不會睡不著覺呢。至於」諾思安普敦號「打得怎麼樣,還是少說為妙。咱們明兒黎明出動去舉行打靶演習。」 他花了不少勁兒才搞來了靶船。太平洋艦隊巡洋艦司令在傳令公函上召他前去述職,要他解釋為什麼經過這番艱苦的作戰巡航,還不讓全艦人員自由活動。他上岸去,魯莽地當面同參謀長——他過去的一個同班同學——頂撞。他說:「諾思安普敦號」一定得在戰爭中經經風浪。等到這艘巡洋艦經過四十八小時的艱苦操練返航以後,老婆、女朋友、酒吧間、床鋪都跑不了。參謀長聽了,才答應給他拖靶。 回到艦上,他看到書桌上堆著一疊私人信件:兩封是羅達寫來的;一封厚信是梅德琳寫來的;一封是他父親寫來的,老人家八十一歲了,可難得寫信;一封是他哥哥寫來的,他哥哥是西雅圖一個經營不含酒精飲料的商人;還有一封是參議員拉古秋寫來的。他在裡艙扶手椅上坐下來,先拆開這末一封信。看到娜塔麗在錫耶納跟一批新聞記者一起遭到扣留的消息,他深為不安,雖然同時附來的國務院的信件說她有希望回國,多少叫他放下心來。這總比不知道她的下落來得強;至少他希望拜倫也會這樣對待這個消息。羅達在聖誕節寫的那封長信口氣婉轉溫順——「等你從前方回來,我會像一個海軍人員的好妻子那樣,在狐狸廳路的宅子裡等著你,穿著我最漂亮的衣裳,準備好滿滿一壺馬提尼酒……我從來沒那樣敬你、愛你……」另一封是短劄,仿佛根本沒出過什麼差池,只是閒聊什麼大除夕下過一場大雪啦,什麼在陸海軍俱樂部吃飯啦。 梅德琳的厚信原來是騙騙人的,信只有一張黃色信箋,用打字機每隔兩行打的,還附了一份戲劇報上的一頁,折好了放在信封裡。梅德琳滔滔不絕地說她最恨這樣宣揚得大家都知道,真想不到這種混帳事怎會登上報的,可偏偏登出來了。 ……如果您看見拜倫和華倫,代為問好。告訴他們我很快就會給他們各寫一封長信。也給您寫一封長信。這一封不作數。休正對我大叫大嚷,吵著要開廣播稿討論會。只是想要讓您知道一下,您那個漂泊江湖的女兒很好,很快樂,不再是默默無聞的了。 愛你的 梅德琳 又及——啊,關於我上次那封糊裡糊塗寫的信,就當沒收到過吧。克裡弗蘭太太病得很厲害。幸好她沒拿那一套嚇唬人的話來大做文章,特別是對我提名道姓的事。我揣摩她還不至於那樣瘋。我本可以跟她官司一直打到天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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