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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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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耐大嘛。」 「出了什麼事?」 「咱們離馬尼拉才五十英里。」 「艇長怎麼啦?」 薩姆托聳聳肩膀。「連他的影子也沒看到。」 拜倫穿上衣服,喝了咖啡,就到艇首艇尾的魚雷艙去檢查工作。潛艇裡一股臭味。到處都有人沒精打采地在清掃和修理,可是失敗的情緒就像機件失靈損壞的臭味一樣彌漫全艇。大多數水兵都沉默寡言,但是他們的感情都一清二楚——就是情緒高漲的「烏賊號」官兵們初次出巡竟然就挨日本人痛打,好容易才保住性命,落得兩手空空,偷偷溜回去,真是丟盡臉面,叫人大吃一驚。 後來聲納兵報告收到推進器微弱的噗噗聲。標圖組都來值班了。從推進器每分鐘的轉速推算起來,得出這艘船的大致速度。同潛艇相比,這艘船的行動非常緩慢,約莫離此四十英里左右。這個距離是驚人的,不過根據海上情況的變化,聲納有時也能接收到遠程的螺旋槳聲音。有好幾回接觸中斷了又恢復,仍舊以同樣的速度,在同樣的航線上朝此進迫。 各個艙房一下子傳遍了一個謠言,說是埃斯特上尉正在追蹤這艘船;於是,就像刮來一股壓縮空氣似的,艇上那股病懨懨的氣氛竟一掃而光。魚雷兵恢復了活力,興奮地檢查著武器。輪機組都起勁地埋頭修理堵塞的閥門、失靈的抽水機、破裂的輸油管和水管。水兵們開始緊張地大掃除。一股誘人的炸雞香味一下子驅走了滲漏的排水管和肮髒的人體那股臭味。將近晌午,拜倫好奇心不禁油然而生。他走進埃斯特的艙房,撩開門簾一看,只見副艇長赤身裸體坐著,正在校對打好的航海日誌。「『夫人』,有什麼內幕消息?」 「什麼消息?」 「咱們要攻擊這個目標嗎?」 「哦,你需要一份特別情況簡報嗎?」 「請原諒我的冒昧。」 「得了,既然你問起,我就告訴你,艇長批准我靠攏那艘船,觀察一下。」埃斯特態度冷淡無禮。 推進器的聲音漸漸響起來,一個鐘點比一個鐘點響。德林格的標圖表明,像這樣在水下進迫,「烏賊號」要將近傍晚才能看見這艘船,不過大白天在這一帶海面上航行又委實太冒險了。 拜倫下午值班。五點鐘的時候,埃斯特來到司令塔,他穿著乾淨的卡其軍服,剛刮過臉,一邊抽著一支長長的哈瓦那雪茄,一邊哼著《華盛頓哨所進行曲》,碰上他興高采烈時他就喜歡這樣。「呃,好啊,諸位,咱們就來瞧瞧現在看得見這混蛋了嗎?按標圖看應當看得見了。升上潛望鏡!——好,好,好!我的天呐,咱們的朋友來啦。注意,方位!二么零。注意,距離!一萬四千碼。降下潛望鏡!」 他對著傳話管大聲喊道:「軍士長,押寶得彩了!這艘船就在那邊地平線上,只見桅杆不見船身。」操縱室裡響起愉快的笑聲。埃斯特回過頭來對著拜倫,滿面春風的。「勃拉尼,咱們進入戰備狀態吧。」 一聲警報令下,頓時照例一片忙亂:喧鬧的匆匆奔跑聲,吆喝聲,不透水的艙門克啷克啷的開關聲,電話傳令兵哇啦哇啦的彙報聲。塔凱爾到了,脖子上吊著方位表,這是一個複雜的塑料儀器,一旦魚雷發射數據計算機失靈,就可以給魚雷發射提供方位。拜倫緊張不安地坐在計算機旁。他在潛艇學校念書時,還有在岸上實習模擬設備時,曾經擺弄過這個黑盤面的儀器和指針不停跳動的度盤,可是從來沒在海上操作過這玩意兒。這玩意兒就是把攻擊問題中的三個活動的因素——魚雷、潛艇、活靶子湊合在一起,將所有這些在演變中的數據歸納為一個關鍵性的數字:給發射魚雷作依據的最終方位。得出的數據資料可靠性因事而異。「烏賊號」的航向和速度是精確的;可是靶艦的數據,包括聲納讀數和潛望鏡的觀察往往不精確,而且瞬息萬變。魚雷發射數據計算機的操作軍官在將新數字不斷輸入機器時,必需考慮哪些讀數是變化無常的,哪些讀數多少有點正確。威爾遜·塔凱爾對這一點倒有獨到之功。壓在拜倫肩上這副擔子使他心情沉重,可也使他心情激動。 在標圖上也好,在計算機上也好,潛艇和靶艦都繼續在靠攏。埃斯特踱來踱去,抽著雪茄,等待日落,以便再升上潛望鏡。他對塔凱爾說:「我可不想把上面咱們這個胖墩墩的小朋友嚇跑。」他那張經常蒼白的臉漲得緋紅,他這樣輕捷靈活、緊張不安地踱步,手指頭還不斷打著榧子,更引起攻擊組人員的心理緊張,這點拜倫從水兵們的臉色上就看得出來。 埃斯特蹲在潛望鏡套筒邊,終於說了句:「行了,升上潛望鏡!」他抓住柄兒,啪的拉下。就像胡班過去那樣手腳幹淨利落,他身子隨著潛望鏡一起上升,趁著鏡杆上升,湊在接目鏡前看著。「距離。注意!六千碼。方位。注意!二二四。」潛望鏡剛剛升上,他就下令重新降下。「好。艇首角度,左舷二十度。這是艘中型油船,『呼呼』。大約有五千噸。」 「日本船的輪廓?」 「見鬼,油船的輪廓!還有哪國船隻在南中國海突突突地開來開去的?」 「那點咱們可就不知道了,『夫人』。」一個憂鬱的嗓音說道。 布朗奇·胡班那張鬍子拉茬的臉像鬼臉似的,浮現在艙口。他爬上司令塔,兩眼像見鬼似的亮得近乎病態,頭部血糊糊的紮著繃帶,瘦削的骨架彎腰屈背的,披著一件虎斑舊浴衣,浴衣拖在甲板上。「也許是哪條混帳鬼船不知道在打仗。也許是咱們自己的一艘船開出來同一支艦隊會合。咱們不知道罷了。」 「長官,絕對可以肯定這不像美國船。」 「『夫人』,咱們得弄弄清楚才對。」 「好吧。快拿日本商船、油船的識別手冊來,」埃斯特對航信士官厲聲說。他重新升上潛望鏡,大聲報著距離、方位和艇首角度。「快點,快點,鮑丁。手冊呢?」 「這就是,長官!」那水兵匆匆把打開的手冊攤在領航員的桌子上。「油船的輪廓。」 「我看到了。」埃斯特兩眼盯住手冊,抓起一支紅鉛筆,在一條船的輪廓上粗粗畫了個圈,拿給胡班看。「就是這個類型。四千五百噸。憑那橋室曲折的輪廓,准錯不了。看上去甚至像座他媽的寶塔。長官,請看一下吧。在夕陽裡真像硬紙板的剪影。」 「升上潛望鏡,」胡班說。他的動作慢慢騰騰,懶懶散散。他湊在接目鏡上張望,嘴裡並不報出數據。「好了,降下潛望鏡。……得,這個對手容易對付,『夫人』。我的眼力很模糊。你既然認出了,那就放手幹吧。」 「進攻嗎,艇長?」 「對,你要攻就攻吧,開火打吧。」 「拜倫!正常戰鬥前進航向?」 「正常戰鬥前進航向么六零,長官。」拜倫大聲報道。 「舵手,舵轉么六零。」 「舵轉么六零,長官!」 「時速十海裡!」 埃斯特拿起擴音器話筒。「全體人員注意。『烏賊號』對油船發動攻擊。」 胡班急忙嘶啞地說:「奉勸一句。那些新的磁性雷管糟透了。幾年前我為此在軍械局幹過一仗。我心裡有數。害得我昨天兩發沒打中。魚雷對準船體打,否則就會像我昨天那樣打不中。」 「長官,我們奉命打龍骨下面十英尺的部位。」 「主意不錯,可是我聽說日本人正在造平底油船,『夫人』。」胡班眨眨眼。那張煞白的臉上滿面愁容,這一來特別顯得滑稽可笑。「難道這個你還不知道?吃水連六英寸也不到。」 埃斯特上尉對艇長目光敏銳地看了一眼,就下令把魚雷對準近水面的目標。 這場第二次進攻一開頭就很像當初在甲美地攻擊教練艇上的操練,那麼相像,弄得拜倫的現實感都模模糊糊了。埃斯特指揮過幾十次模擬魚雷發射,都是由塔凱爾當參謀,拜倫操作計算機。這一回,情況看來活像當初學校裡的操練,同樣的那一套連珠炮似的報告、命令、提問和不斷地變換航向,忙得那魚雷發射數據計算機的操作軍官不停地工作。當初海濱教練艇裡的司令塔看上去也是這副模樣,連氣味都一模一樣——主要不外乎水兵們身上的汗臭、埃斯特的雪茄和電氣設備那股焦毛臭。拜倫一下子全神貫注了。他要在這次比賽中表現出色,受到表揚。他知道他們現在是在水下,而且有艘真正的靶船在提供數據,不過那只是一種模模糊糊的意識罷了,哪裡比得上現在思想正高度集中於數字、三角計算和標度盤上跳動的指針,集中於即將由他來作出答案的時刻,這個答案就是關係重大的最終方位,根據這個方位才能確定魚雷的陀螺儀角度。 整個事情看來像飛速發展。埃斯特甚至比當初操練時更加接近敵艦。等到計算機顯示出目標距離九百碼,他才以精神飽滿的緊張聲調下令說:「確定最終方位才放。升上潛望鏡。注意!方位么九八。降下潛望鏡!」 「方位對準,」拜倫喊道,「陀螺儀角度左舷十七度!」 「放!」 「一號開火!」魚雷兵按下火力發射按鈕。「二號開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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