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戰爭新娘 | 上頁 下頁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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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人知道麗子懷孕的事嗎?我一面望著坐在窗前打毛衣的大腹便便的女人,一邊在想。到底還會有女人在這間屋子生小孩的。……而麗子卻死在這間房子裡了,她是怎樣死的呢?…… 打算去做那輕率的人工流產,未能如願。麗子便去尋死嗎?當我突然想到這裡時,自己腹中的胎兒也用力地踢著子宮壁。 「啊!」 我不禁喊出了聲。這是出於驚訝還是在歎息呢?我自己也說不清。 「媽咪!我要回家!」 巴爾巴拉正在纏磨人。我未理睬她,只是沉浸在思考中。 何塞回來時,屋子裡已開始在煮豆子了。身穿燈芯絨褲子、皮夾克的何塞被我一眼認了出來。 「何塞!」 「何塞!」 女人們齊聲喊著並用手指著我。可能在向他告訴說,麗子的朋友已在這兒等候多時了的吧?波多黎各人嗓門兒特別大,我每聽他們說話都會嚇一跳。 何塞馬上明白了我的來意。他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用那黑眼睛呆呆地望著我,恭敬地點了一下頭。 「麗子在四周前死了,是真的嗎?」 「是真的。」 「她為什麼死的?」 「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呢?麗子是自殺的嗎?」 「是的。」 「據說教堂拒絕為她送葬,說她做了壞事。」 「自殺本身就是犯下大罪,教會是不會替自殺的人送葬的。」 我再次想起波多黎各人是信奉天主教的。麗子也被當作基督教徒受到了懲罰嗎? 「為什麼要自殺呢?」 「不知道。」 「你不會不知道的,因為你是她的丈夫。」 「雖然是丈夫,但我確實不知道。麗子突然自殺了,她對我什麼也沒有說過。可憐的麗子!」 他的聲音低沉,兩眼流著淚,臉上濕漉漉的。老人交替地望著我和何塞,她仍在哭泣著。 「這是我媽媽。」 何塞向我介紹道。剛才起床的是何塞的弟弟,女人們都是他的嫂子,懷孕的是他姐姐。這間房子是麥密一家按照大家族制度一同從波多黎各遷來的。麗子又怎能在這裡生孩子呢? 「何塞,麗子懷了孕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當時我非常高興。可是麗子卻說她討厭生孩子,她哭了。我們吵架也是這一次。」 「為了不願意生孩子,麗子才自殺的,是嗎?」 「根本不可能!」 何塞大眼圓瞪著像要吃人似他說道。 「生孩子是神的恩賜,是大喜事,人哪能為了這事死去呢?」 「那麼,麗子又為了什麼死的呢?」 「不知道,一點兒也不知道。」 我不由得生起氣來。他怎能不知道呢?看看這個房間吧!麥密全家象蛇一級盤成一團,麗子辛勤掙來的錢,一刹時會被吃個精光。而終日工作的麗子吃到的卻只有豆子,這種生活他的忍受下去嗎?任憑你怎樣賣力氣幹活兒,最後還不是被何塞全家吸骨及髓。想到這些,麗子才隱瞞收入想起賣那些與自身不相稱的奢侈品的吧?再傻的人也不肯把自己的血汗錢拋進這種生活中去的。尤其是到她懷了孕,做為這個家庭中的一員,她已面臨無法逃脫的悲慘絕境,所以麗子只有下決心一死罷了。 「麗子是死在這間屋子裡的嗎?」 何塞目光黯淡,微微點了點頭。 「怎麼死的……」 何塞仰面朝天大喊一聲,兩手掩面嚎啕大哭起來。想起當時情景。引起了他的悲傷。我咂著舌,如果不是身懷有孕。如果我是個男人,一定會撲上前去狠狠地揍他一頓。 「麗子沒有寫下什麼遺言嗎?」 我本想回家去了,但仍有依戀地問了他這句話。 何塞淚流滿面抬起了頭,呆呆地望著我。 「日記之類的東西,沒有嗎?」 何塞伸出一隻手向空間抓了一下,然後踉踉蹌蹌地向屋角走去,從壘在一起的幾個紙箱中找到兩封信,拿著返了回來。 「這是麗子死後從日本寄來的信。我想一定是她妹妹和侄女寫的。」 「你沒向日本的親屬通知這件事嗎?」 「沒通知。因為這些人既不懂英語,也不懂西班牙語。」 我從何塞手中守過信件,首先看了看信封。寄信人是小川澄子和小川由美,在羅馬字之外還有日文署名。 「請你給讀一下這封信吧!並請你向這些人通知麗子的死訊。拜託了,拜託了。」 小川澄子的信封上的羅馬字寫得很清秀,可能是麗子的妹妹吧?我先打開這一封,薄薄的信紙上鋼筆字細而秀麗。我正要讀時又不由停了下來。 「信上寫些什麼呢?」 「沒什麼,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麗子已經死了!」 「她的死真是個謎,只是她不能進入天國,未免太可憐了。」 「即使到不了天國,死後的去處也一定比這裡強得多呢。」 我催促著巴爾巴拉,頭也不回地疾步走出了麥密家。何塞是什麼表情。我看也沒看一眼。比這更使我留意的,是剛才粗讀了一遍的小川澄子的來信。它象香燭火花一般在我的頭腦中點燃起熾烈的火。它佔據了我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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