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蜘蛛女之吻 | 上頁 下頁
一一


  「但是我們不會永遠呆在這兒,對不對?而對他來說,他卻必須永遠在那兒呆下去,他沒有別的前途,就象判了死刑似的。我早說過了,他有堅強的性格,他什麼也不懼怕。但你想像不出,有時你能在他的眼神中察覺到一絲悲哀……

  這悲哀吸引了我,我越來越想與他交談……我去餐館的次數更頻繁了。起先他只是對我說一些非說不可的話,而我也就老是不停地點菜,葷沙拉、湯、主菜、甜食和咖啡等。他得來回不停地來到我的餐桌前,漸漸地我們開始經常聊天了。

  他告訴我,他的真名叫卡門。在一般情況下,他不是早晨7點上班、下午4點回家,就是晚上6點露面,直到淩晨3點回家。然而有一天他對我說,他最喜歡夜班。我不禁好奇起來,因為他說過他結過婚。另外一件事也有幾分可疑,他手上沒戴任何戒指。他妻子幹的是一種早九晚五的辦公室工作,我不知道她具體幹什麼。我花了好大的勁,總算說服他與我一起喝些咖啡,不過我們之間什麼也沒發生過。他只是向我談起了他的身世,這是一個多子女貧困家庭的故事,他們沒錢上學,或者是因為讀書對他來說缺乏刺激。」

  「人們要是想讀書,還是有法子的。聽著……在阿根廷,受教育並不是一件最難的事。大學是免費的,這你知道。」

  「他承認,在他一生中有惰性的時候,他為此付出了代價。他說,大概在十七歲時,他不得不參加工作了。噢,我忘了告訴你,他象布宜諾斯艾利斯鄰近地區的一些窮苦孩子那樣,讀完小學就開始在機械廠幹活。他學會了一門機修技術,在十六歲這個青春年華里,他開始瘋狂地追逐女人。更糟糕的是,他迷上了足球,還在很小的時候,他就能踢一腳好球,到了十八歲,他進入了專業球隊。但關鍵的問題是他不能成為專業足球運動員,因為他從來沒能老老實實地緘口不言。只要感到有問題,他就會大叫大嚷。他不是兩面派,不知道什麼時候該閉上嘴巴。」

  「他從未捲入政治活動?」

  「沒有。他對政治有許多怪想法,避而遠之,我和他從不談及工會的事。」

  「接下去說吧。」

  「兩、三年後,他不踢足球了。」

  「那些女人呢?」

  「由於女人的緣故,他放棄了足球生涯。女人很多,但他得參加訓練,然而女人比訓練更能抓住他的心。」

  「看來,他畢竟沒受過嚴格的訓練。」

  「自然。但我沒告訴你另外一些事:他的未婚妻,也就是那個他認真來往、最後與之結婚的女人,不希望他踢足球。於是她替他在一家工廠安排了機修工的工作,活兒相當輕鬆,而且他幾乎立即被提升為領班。婚後,他們有了兩個孩子。他尤為鍾愛頭生女兒,不料女兒在6歲那年突然死了。這時候,他在廠裡和老闆發生了爭吵,老闆讓他在兩條路中選擇:要麼滾蛋,要麼服從命令。他提出辭職,但你知道主動離職是怎麼回事——你得不到一個子兒。結果他在那家工廠幹了十多年後,只落了個流落街頭的命運。這一年,他已三十多歲。設想一下他在那種年齡再從頭找工作的苦處吧。起先他還能勉強度日,但最後不得不接受了侍者的活兒。……我一直崇拜他,但他不願要我幫忙。」

  「你準備替他幹些什麼?」

  「我想使他明白,他還是有機會重新進學校拿個學位或其他什麼的。我還忘了說了:他的妻子幹得比他出色。她在一家公司當秘書,慢慢地升到經理的職位,而他對這些卻不很熱心。」

  「你見過他的妻子嗎?」

  「沒有。他想把她介紹給我,可我深深地怨恨她。想到她每夜睡在他的身旁,我嫉妒得要死。」

  「那麼他知道你對他的一片深情嗎?」

  「顯然他是知道的。我把一切都對他說了。

  當時我還希望能使他信服,我們倆之間……真能……發生……一些事。但什麼也沒發生,我無法在這件事上使他信服。我對他說,在他一生中就只來這麼一次……但他從來也沒想來過。過了一陣子,我自己也覺得太窘,無法再向他堅持了。

  我只好用『普通友誼』來安慰自己了。」

  「照你的說法,他和妻子相處得不好?」

  「那只是當他們口角打架時才是這樣的,但他永遠愛著她。更糟的是,他羡慕她比他幹得出色。有一天,他說的那些話使我差點想扼死他。

  父親節來臨了,我想送他點東西,因為他對自己的孩子充滿了父愛。這似乎是送他禮物的極妙藉口。我問他是否想要一套睡衣,可我仿佛遇上了一場大難……」

  「別吊我的胃口了,快說下去。」

  「他說他從不穿睡衣,他總是光著身子睡覺。他還說他與妻子同睡一張雙人床。這句話毀了我。有段時間,他們好象要散夥了。於是我就用幻想來欺騙自己……幻想他可能會同我、我的媽媽住在一起。那樣的話,我就能幫助他,逼他學習。我除了關心他之外,什麼閒事也不會去管。我把一切事都給他準備妥當,什麼衣著啦,買書啦,註冊啦。我將慢慢地使他確信,他再也不必去工作了。我還會把任何一小筆必需的錢交給他的妻子,作為孩子的贍養費。這樣一來,他只要把自己管好,其它便什麼也不用操心了。

  讓他如願以償,永遠消除悲哀,那不是很美妙嗎?」

  「是很美妙,但不現實。」

  「你要明白,我作為一個櫥窗設計師,儘管整天幹著愉快的活兒,但一天下來,總會感到一種內心的空虛。能為他作些什麼,那該是多麼美妙……給他一點點幸福吧,你懂我的意思嗎?你說呢?」

  「我不知道。我得好好分析一下才行,眼下我還說不上。你幹嗎不在今明兩天裡多講一點電影故事,這樣我就能談談你的侍者了。」

  「行啊。我們上回講到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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