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蜘蛛女之吻 | 上頁 下頁


  「明天我們再講,再見。神經緊張地唾一覺吧。」莫利納買了個關子,在緊要關頭,刹住了車。瓦倫蒂氣得直咬牙,威脅說莫利納將為此付出代價。莫利納沒多理睬他,向他道了聲晚安就一頭睡下了。

  第二天清晨,瓦倫蒂美美地吃了一頓莫利納為他燒的早餐。吃下後,他不由擔憂起來,怕自己會從此養成壞習慣。他不能接受莫利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思想,因為他的生命要貢獻給政治鬥爭。他完全能忍受監獄裡的一切折磨,坐牢和受難的背後有著它們的意義。社會革命對於他是最重要的,而滿足感官享受則只處於次要地位。

  他最大的滿足是知道自己在為真正高尚的事業服務。這種事業是一種意識形態,是他的理想,如果要用一個詞來概括的話,就叫做「馬克思主義」。為此,他能從任何事情中得到快感,即使是在這牢房,甚至經受拷打。這就是他真正力量的源泉。

  莫利納含糊其詞地應著。瓦倫蒂看出了他對自己的一席話並不太信服,不免有些失望。但莫利納勸瓦倫蒂不必再操心,他莫利納現在所想要做的事是睡覺。他說,他最難理解的是,為了改變監獄裡難以下嚥的食物,他把自己儲藏的食品拿出來替瓦倫蒂煮早餐,還分給他一半自己最心愛的鱷梨,可到頭來瓦倫蒂卻當面口口聲聲說他教會了他壞習慣。

  瓦倫蒂聽了這話,連忙勸他不要這樣想,他覺得莫利納過於敏感,象個女人似的。莫利納卻認為,象女人那樣溫柔並不是件壞事,如果男人都象女人那樣,世界上就不會再有嚴刑拷打之類的事發生了。瓦倫蒂仔細琢磨,感到莫利納這句話雖然不足信,卻頗有道理。莫利納聽了讚揚的話,不由高興起來,他不但原諒了瓦倫蒂,而且象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重新講起了故事。

  「此時此刻,女助手開始嚇得渾身直打顫,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她再也不敢轉身了,怕看到豹女。她停住腳步,想聽聽有沒有人的腳步聲。但夜闌人靜,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以及什麼東西碰觸樹葉的聲音,女助手喉嚨裡發而了一陣長長的、絕望的悲號。說來也巧,一輛公共汽車正好停在她的面前,汽車自動門開關的刺耳聲音蓋沒了她方才的悲號。司機看到她站在那兒,就為她開了門。司機見她神色不對,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女助手只回答說了沒什麼,我只是身體有些不適。她跳上了車,總算得到了安全。

  「艾琳娜回到家時,衣飾不整,鞋上沾滿了灰土。建築師見了一時不知所措,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對待這個怪女人。她走進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直奔浴室去換掉髒鞋。

  建築師總算有了膽量,同她說起話來了。他說下午他去過診所,知道她已經好長時間沒去看醫生了。她哭起來,口口聲聲說一切都完了。建築師重又安慰她,將她象嬰兒似地抱在懷中,看到她處於毫無防衛的境地,如此茫然失措,他不由得又滋生起憐愛之情。他讓她把頭擱在自己的肩上撫摸著她的頭髮,對她說要有信心,一切都會好的,他勸說她再回到醫生那兒去。艾琳娜說,她不太喜歡那醫生,她害怕象醫生那樣好色的人。

  但建築師還是把他說服了。

  「於是,她又到醫生的診所去、真誠地向他坦露了自己的心思。不料醫生幹了件錯事。為了能消除她的恐懼,他選擇了一種值得懷疑的診療辦法,他的欲望占了上風,想法子當真要吻她。

  但是,艾琳娜作出了恰恰相反的反應。看來,醫生的話是對的,她是個完全正常的女人。艾琳娜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診所,直接去找丈夫。她想告訴丈夫,就在今晚,她決定把自己獻給他。她快樂地一路奔跑,等她趕到丈夫的辦公室時,己是上氣不接下氣了。

  「她在辦公室門口突然停住了,渾身一下子癱瘓下來。這時天色已晚,辦公室的人都回家了,只有丈夫和女助手在裡面。他倆好象在談話,互相握著對方的手。艾琳娜無法斷定這到底是表示友好,還是什麼更親密的舉動。丈夫說話時眼睛看著地板,女助手會意地聽著。他們的神情是如此專注,毫不防備會有什麼人闖進來。忽然,他們停止了說話,因為他們都聽到了門吱嘎一聲作響,抬頭一看,卻沒看見什麼人。工作室裡很暗,只有他們桌子上方那盞燈,從燈罩下灑出了眩目的不詳之光。他們聽到了動物的腳步聲,以及踩翻暗角落裡廢紙簍的聲音。女助手一聲尖叫,一下子躲到建築師的身後。『誰在那兒?

  那是誰?』他大聲喊道。他們聽到了野獸特有的粗重的呼吸聲。建築師不知道如何防衛自己,他本能地抓起臺上的畫尺。這時,他想起了艾琳娜曾對他說過的話:十字架形狀能嚇唬住魔鬼和豹女。於是他高舉著尺做的十字架。突然,驚恐的野獸可怕地嚎叫了一聲,逃進了黑暗之中。

  「這天夜裡,女助手回到了自己住的婦女旅館。經歷了剛才一番驚嚇,她神經緊張得難以入睡。她想,也許游泳能鬆弛一下心情,於是就來到旅館地下室的游泳池。這時已近深夜了,游泳池內外空無一人。她在更衣室換上了游泳衣和浴袍。

  「與此同時,旅館的門開了,艾琳娜走了進來。她向坐在服務台旁的值班人詢問女助手的去向。值班人絲毫沒從她身上發現異樣的情況,就直言告訴她,女助手剛到樓下游泳池去了。因為艾琳娜也是女人,所以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這時女助手己走出更衣室,打開了游泳池內的燈。她正要把頭髮塞進游泳帽,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

  她驚慌地問:『是值班人嗎?』沒人回答。她害怕起來,趕忙脫下浴衣,潛入了水中。在游泳池中央,她慢慢從水中露出頭來,窺視著游泳池的邊上,只見一個陰影移動著,朝著池邊躡行而來。

  她又聽到了野獸咬緊牙關的低沉的咆哮,一對碧綠的眼珠盯住了水池中央的女助手。女助手發瘋似地尖叫起來,值班人聽到了叫聲,急忙奔下樓梯。她打開了所有的電燈,問女助手出了什麼事。『這裡沒有什麼人呀,為什麼要尖叫?』女助手一下子發窘了,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剛才受到的驚嚇。如果她說出有個豹女來到了這兒,那就不堪設想將會發生什麼恐慌。她只得說,好象看到有人在那兒,要不就是一頭動物在四處覓食。值班的女人瞧著她,說道:『有個女人,好象是你的朋友,剛才進來看你。你用不著嚇得渾身發抖,大不了是聽到了一些腳步聲而已。』正在這時,她們注意到地板上的浴袍已被撕成碎布條,看到了動物留下的足跡。……」

  講到這裡,莫利納突然發現瓦倫蒂有些心不在焉,原來瓦倫蒂正在思念女朋友。女助手被豹女跟蹤的情節使他恐慌不已。他想像如果那是自己的女朋友處於危險之中,而他關在這裡卻一籌莫展,沒法去告誡她要小心些。

  莫利納也感到一籌莫展。然而他思念的是自己母親。她與姑母住在一起,但病得很重,血壓很高,心臟又很微弱,如今還要為兒子蹲監獄感到恥辱。想到這裡,莫利納傷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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