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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一


  我們還不至於那樣愚蠢,以致認為逐步地打垮一個國家的例子是不存在的。首先我們要說明,我們這個原則並不是毫無例外的絕對真理,它是以可能的和一般的結果作為依據的。其次,一個國家是在歷史上逐漸趨於滅亡的呢,還是被敵人作為第一次戰局的目標而被打垮的,這二種情況必須區別開來。我們在這裡談的只是後一種情況,因為只有在後一種情況下才會出現力量的緊張狀態,即不是一方打垮對方的重心,就是它有被對方的重心打垮的危險。如果第一年得到一點不大的利益,第二年又得到一點不大的利益,就這樣逐漸地、緩慢地向目標前進,那麼,雖然不會發生一次嚴重的危險,可是到處都分佈著危險。在這種情況下,從一個勝利到另一個勝利之間的每一個間歇都會給敵人以新的希望。前一個勝利對後一個勝利只有很小的影響或者往往沒有影響,甚至還會有不利的影響,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敵人會得到恢復,甚至會受到激勵而進行更大的抵抗,或者會得到新的外來的援助。但是,如果一切行動不停地進行到底,那麼昨天的勝利就能導致今天的勝利,勝利之火就會接二連三地燃燒起來。如果有人說有些國家確實在逐次打擊下被征服了,也就是說,時間——防禦者的護衛神——對防禦者起了不利的作用,那麼,我們說進攻者逐次打擊的企圖完全落空的例子比這種例子要多得多。只要回想一下七年戰爭的結果就可以明白這一點,當時奧地利人力圖從容不迫地、小心謹慎地達到目的,結果完全失敗了。

  根據上述觀點,我們決不會認為,在向前推進的同時應該經常注意建立相應的戰區,即應該使兩者保持平衡,與此相反,我們認為向前推進所產生的不利是不可避免的,只有當我們繼續前進已沒有希望取得勝利時,注意避免這種不利才是值得的。

  拿破崙1812年的例子遠沒有使我們懷疑這個論斷,反而使我們更堅信這一觀點。

  拿破崙的這次戰局所以失敗,不是象一般輿論所說的那樣,是因為他前進得太快、太遠,而是因為爭取勝利的唯一手段失效了。俄羅斯帝國是一個不能真正被征服(即永久被佔領)的國家,至少用現在歐洲各國的軍隊是征服不了的,用拿破崙為此目的而統率的五十萬人是征服不了的。

  象俄國這樣的國家,只有利用它本身的弱點和內部的分裂才能使它屈服。為了打擊這個政治上薄弱的地方,就必須震撼這個國家的心臟。拿破崙只有通過強有力的打擊到達莫斯科,才有希望動搖俄國政府的勇氣以及人民的忠誠和堅定。他希望在莫斯科締結和約,這是他在這次戰局中可以提出的唯一合理的目標。

  他統率他的主力向俄軍主力進攻,俄軍主力倉惶退卻,經過德裡薩營壘到斯摩棱斯克才停了下來。他還迫使巴格拉齊昂隨主力一起退卻,並打敗了這兩支軍隊,佔領了莫斯科。他在這裡的做法同他一向的做法是相同的。他過去只是採用了這種打法他才能夠成為歐洲的統治者。

  因此,凡是讚揚拿破崙在過去歷次戰局中是最偉大的統帥的人,在這次戰局裡也不應該指責他。

  根據事件的結果來評論這個事件是可以的,因為結果是對事件的最好的批判(參閱第二篇第五章),但是單純根據結果所作的評論不應該看作是人的智慧的表現。找出了一次戰局失敗的原因並不等於對這次戰局進行了批判。只有證明了統帥沒有預先看到這些失敗的原因,或者證明了他忽視這些原因是不應該的,才可以說是進行了批判,才可以指責這位統帥。

  我們認為,誰要是僅僅由於在1812年的戰局中遭到巨大的還擊就認為進行這次戰局是荒謬的,假使這次戰局取得勝利的結果,他又認為這次戰局是最卓越的行動,那麼他就是一個完全沒有批判能力的人。

  如果拿破崙真的象大多數批判者所要求的那樣在立陶宛停頓下來,以便首先確保要塞(事實上那裡除了側方很遠的裡加以外,幾乎沒有要塞,因為博勃魯伊斯克只是一個不重要的要塞),那麼,他在冬天就不得不轉入可悲的防禦。這時,這些人恐怕又會首先喊叫起來:這不是從前的拿破崙了!曾經通過奧斯特裡茨和弗裡德蘭的勝利在敵國最後一座城牆上打上征服烙印的拿破崙,在這裡怎麼連一次主力會戰也沒有進行呢?他怎麼會猶豫不決,·沒有佔領敵國首都——那個沒有設防的、準備棄守的莫斯科,而讓這個核心存在下去,使新的抵抗力量能夠向這個核心集中呢?空前未有的良機擺在他的面前,襲擊這個遠方的巨人,就象襲擊一個鄰近的城市一樣,或者象腓特烈大帝襲擊又小又近的西里西亞一樣,而他卻沒有利用這個有利條件,在勝利的途中停頓下來,難道是凶神絆住了他的雙腳嗎?——這些人恐怕就會這樣來進行評論了,因為大多數批判者的評論·都具有這樣的特點。

  我們認為1812年的戰局所以沒有成功,是因為俄國政府是鞏固的,人民是忠誠的、堅定的,也就是說,是因為這次戰局不可能成功。也許進行這次戰局本身就是拿破崙的錯誤;至少結果表明他估計錯了。我們認為,如果他要追求這樣的目標,那麼,恐怕基本上就只能採取這種打法。

  拿破崙在東方沒有象他在西方那樣進行長期的、代價很大的防禦戰,而是採用了達到目的的唯一手段:用一次大膽的打擊,迫使驚慌失措的敵人媾和。在這種情況下,他可能遭到全軍覆沒的危險,這是他在這次賭博中所下的賭注,是實現巨大的希望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如果說他的軍隊損失過大是他的過錯,那麼,這種過錯不在於前進太遠(因為這是符合他的目的的,是必須這樣作的),而在於戰局開始得太遲了,在於採取了浪費人力的戰術,在於對軍隊的給養和退卻路線考慮得不夠,最後,還在於從莫斯科退卻的時間晚了一點。

  俄軍為了完全阻止拿破崙退卻曾先敵趕到別烈津河,這並不能作為有力的論據來反駁我們的觀點。理由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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