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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六


  因為維克多·亨利現在所希望的是爭取她回來。他覺得自己非常愛羅達。這裡面絕大部分是受了傷害的自尊心——他很瞭解這一點——但也不完全是。好也罷,歹也罷,他們是拆不開的一對。他們的結合有了二十五年的歷史。在他的生活裡面,她是無法替代的;她的胳膊、她的嘴、她的眼睛、她那甜蜜的特殊的風度舉止,是替代不了的。她是美麗的,令人愛慕的,尤其是她具有能夠使他感到意外的魅力。明確地認識這些直率的事實,使他大吃一驚。他還得重新向這個女人求婚!他不能夠因為這個事件太責備她。這在他醉倒以前的昏昏沉沉中已經決定了。他不是差一點自己也寫出了完全相象的一封信來嗎?而且,說來奇怪,他也並不痛恨弗萊德·柯比。出在那兩人身上的事,跟出在他和帕米拉身上的差不多;只不過羅達越過了邊緣而已。他腦子裡一幕幕的圖景使他激動得難受,但是他在冷靜之中還是用合理的態度來看待這個事件。

  把梅德琳的經理大罵一通也許對他自己有好處。克服危機的一個辦法是找到休·克裡弗蘭,跟他面談。帕格因為心腸軟,任她呆在紐約,深為懊悔。至少他該勸她回華盛頓去;她也許會回去的。現在這位大名鼎鼎的惡棍的老婆威脅著要跟他丈夫打官司,要求離婚,並且舉出他的二十一歲助手的名字來。可是梅德琳卻不實事求是,長篇大論地、氣勢洶洶地發誓賭咒,卻難以使人信服。梅德琳的信,和羅達的不同,不是一枚炸彈。一個姑娘,孤零零地在紐約流浪,如果不跟克裡弗蘭搞在一起,也會跟別的什麼人搞在一起,難道還有什麼比這更容易預料的嗎?梅德琳象一隻鴿子,在來福槍的射程裡飛過,被打了下來。

  「帕格!昨天整個下午,我想盡辦法找你。你到底躲到哪裡去啦!」

  黑猩猩拉金大踏步走了進來,他是個胖胖的、紫紅色雀斑臉的上校,和別的二十位上校沒有什麼兩樣。他關上門,把軍帽扔到衣鉤上,向對講電話機說:「艾默裡,不接電話。」

  「是、是,先生。」

  「喂!」拉金靠在轉椅上,兩隻胖手鉤在腦袋背後,用一種銳利的眼光觀察著他的同班同學。「見到你可太好啦。『加利福尼亞號』的事真糟糕。本來它是可以得到一個出色的艦長的。」

  「嗐,黑猩猩,我得說,我的不幸好象已經埋沒在拖拖拉拉當中了。」

  「帕格,誰把我的口信傳給你的?我在五六個地方都留下了口信。」

  「什麼口信?誰也沒傳給我。我是到這裡來看你的。」

  「為的是什麼事?」

  「職務。」

  「我要找你也就是為這個。」拉金掉過頭去望望,雖然屋裡沒有別人,又關上了對講電話機。「帕格,吉美爾將軍就要調職。這是他自己提出來的。」黑猩猩幾乎是小聲說的,又加上帶有諷嘲意味的微笑。「就象路易十六在他自己的要求之下削掉一顆腦袋一樣。他的繼任人是派伊將軍,任期多久我們不知道,不過派伊想改組參謀部。我們得正視這個問題,這裡頭很有玩藝兒。幸好,人事處跟戰爭警戒問題無關。事情不是出在我當班的時間裡,但是確實出了事。派伊將軍希望你來搞作戰處——你且住嘴,帕格!」看見維克多·亨利大搖其頭,黑猩猩拉金舉起了一隻手。「我把我的判斷告訴你。這是一個我們同班同學求之不得的極好機會。想想看吧,正在建造六艘衣阿華級的戰列艦,十二個月到二十個月內就要執行任務。那是全世界最優良的戰列艦。你以後會弄到一艘的。」

  「黑猩猩,給我弄一艘船。」

  「我正在告訴你嘛,你一定會弄到一艘的。」

  「就在現在。而不是在一九四三年。」

  「辦不到,帕格,聽我說。你可千萬別對總司令部說個『不』字!作戰處對你來說是個最好不過的美差。」

  「派伊將軍的辦公室在哪裡?」亨利站了起來。

  「坐下,帕格。」拉金也站了起來,他們站在那裡互相瞪著。「你這狗崽子,你從來不會玩橄欖球,不會打網球,你頭腦也不清楚。」

  「我游泳遊得呱呱叫。」

  拉金的樣子有點不知所措,然後忽然大笑起來。「啊,坐下來吧,帕格。」

  「我能弄到一艘船嗎?」

  「坐下!」帕格坐下來。

  「你怎麼啦,帕格?你臉色不好,舉動失常。沒有什麼事吧?」

  「昨晚我白蘭地喝得太多啦。」

  「你喝多啦?你?」

  「丟掉了『加利福尼亞號』,我心裡不舒服。」

  「原來如此。羅達好嗎?」

  「挺好。」維克多·亨利自以為鎮定自若地吐出了這兩個字,但拉金聽了皺起眉頭。肥嘟嘟的手指合攏在穿白褲子的大肚皮上,拉金若有所思地盯著亨利。

  「讓我想想看。你有個兒子在『企業號』上,是嗎?他沒有事吧?」

  「他很好。我還有一個是潛艇人員,他在『烏賊號』上。或者不如說,曾經在『烏賊號』上。」

  「『烏賊號』,是嗎?」拉金的平靜聲調顯得非常勉強。

  「是的。」

  拉金打開了辦公桌上的一隻文件夾,研究了一下裡面夾的幾頁文件。

  「或許可以委任你去指揮『諾思安普敦號』。我說的是或許。很可能是不行。」

  「『諾思安普敦號』嗎?上帝祝福你,黑猩猩,這恐怕是咱們這裡剩下的最重型軍艦了。」

  「帕格,這我不管。一艘巡洋艦的艦長跟太平洋艦隊總司令部作戰處副處長是不能相比的。這個你也知道。蒂姆·桑德斯去年離開這個職位時已經搞到了兩顆星,年輕有為,得意極了。就算我真給你弄到了『諾思安普敦號』,你也會鑄成自己的終身大錯。」

  「你才不知我犯過多少大錯呢。現在你聽我的,黑猩猩。我在咱們海軍部裡翻弄高級戰略文件翻弄夠了。在作戰計劃處是四年,在歐洲又差不多是三年。我不想鑽營兩顆星。我是水手和炮手,現在又正在打仗。」維克多·亨利揮著一隻手臂指向窗外燒毀了的作戰艦隊。「如果你不能給我別的東西,那我就率領一個掃雷艇中隊吧。好嗎?我要下海去!」

  「我聽見你說的啦,又響亮又清楚。」黑猩猩拉金歎的一口氣變成了一聲呻吟,他接著說:「又得跟司令扯一次皮就是了。」

  「去他媽的,我要叫他知道這全是我自己的主意。他在什麼地方?」

  「聽著,帕格,如果你跟艦隊司令講話象你跟我講的這樣,他准會把你裝上軍醫船送回美國去。你的樣子好象是剛活過來的死人,你的舉動好象是害了炮彈震盪症,我在這裡想想辦法。你去睡一會兒,別再碰白蘭地了。不管使你煩惱的是什麼事,把它拋開吧。我來想辦法給你搞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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