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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三


  「不喝啦,不喝啦,華倫,現在我一點兒也不覺得苦惱啦。好吧,行啦,只要酒杯底裡一點兒,謝謝,孩子,你知道怎麼開始的嗎?是這樣——」

  帕格詳細敘述了他對德蘇條約的預測,他跟總統的幾次會見,他為英國調集的飛機,他從柏林打的報告。他覺得自己的話越來越多。「哼,就是這麼個情況。這些事情,華倫,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談過,甚至連你媽也都沒跟她說過。你現在使我覺得,你已經是個十足的職業軍官了。我感到安慰,並且高興跟你談點心事。還有,我已經醉得夠嗆了。」

  華倫咧著嘴嘻嘻一笑。「嗨!您一件事都沒告訴過我。向英國輸送飛機的故事是兩三個月前在《時代》上突然發表的。」

  「那個我也注意到了,」他爸爸說,「不過洩露機密的人可不是我。在那個故事裡,你沒看到我的名字吧?」

  「我確實沒看到。爸,您知道總統為什麼歡喜您嗎?您有一個靈敏的頭腦,您會辦事,您的嘴緊。這幾種品質結合在一起是十分少見的。另外再加上一條,您不想做官。總統的四周,少不了象您所形容的,爭先恐後想接近他的那種人。他准覺得您為人爽朗,而且有用。在華盛頓,愛國的人不會很多。」

  「噢,那倒是個有趣的想法。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奉承我,不過你管我叫頭腦靈敏的愛國者,我得謝謝你。華倫,我的確想努力做到跟別人同樣靈敏。可能我在航空母艦對戰列艦的那個小小的爭論上,犯了點錯誤。如果命令我去指揮『企業號』航空母艦,比如說,而不是去指揮『加利福尼亞號』戰列艦——這是可能的,要是我學過飛行——那麼我目前就會是一名指揮官,而不是一個醉醺醺的酒鬼了。謝謝你,華倫。在一切方面謝謝你,但願上帝保佑你。我羅囉嗦嗦說了這麼多話,很抱歉。明天,我想聽聽你和那些零式飛機打的一切交道。現在要是我還能走得了路的話,我想,我要去睡覺了。」

  直到中午,他才起床。傑妮絲在後面草地的毯子上跟孩子逗著玩,這時她公公穿一件白綢和服,手裡拿著一個馬尼拉信袋,打著哈欠,出現在帶遮陽的走廊上。

  「嗨,爸,」她喊。「弄點早飯吃,怎麼樣?」他在一張柳條椅裡坐下。「你是說中飯吧。不用了,謝謝。旅行弄得我暈頭轉向,到現在還不能按時間辦事。你們的女僕正給我煮咖啡,我要看看我的信件,然後上總司令部去一趟。」

  幾分鐘以後,傑妮絲聽見當的一響。維克多·亨利坐得筆直,瞪著膝頭上的一封信。他的手仍舊擱在那只被他重重地放下的杯子上。

  「怎麼啦,爸?」

  「嗯?什麼?沒什麼。」

  「家裡有什麼壞消息嗎?」

  「咖啡太燙啦,燙了我的舌頭。沒什麼。順便問一聲,華倫哪裡去了?」

  「到艦上去了。他想回來吃晚飯。不過我恐怕今後對任何事都不能有把握了。」

  「一點不錯。」

  她想,他的聲音、他的態度既緊張又古怪。她偷偷地看他把那兩封手寫的信念了又念,一會兒望望這封,一會兒望望那封,撇下一堆公文拆都不拆。

  「喂,琴。」他站起來,把信裝回大封袋裡。

  「噯,爸。你真不想吃點東西嗎?」

  「不想,不想。我不想吃。我覺得我比自己料想的還要疲乏些。我想還是上床去再躺一會兒。」

  天黑了,他的臥室門還關著。七點以後,華倫回家了。傑妮絲把經過的事兒都跟他講了。他小心地敲敲他爸爸的房門。

  「爸爸?」

  他敲得更響一點,試著擰了一下門把手,走進了烏黑的房間。一會兒,他拿了一個白蘭地空瓶子走出來,手掌裡托著瓶塞和封口的錫箔。「這是新開的一瓶,傑妮絲,他把它打開,全喝光了。」

  「他沒有什麼不舒服吧?」

  「就是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也許你應該看看他的信。」華倫冷冷地盯她一眼,點起一支香煙。

  「聽我說,」她說,聲音裡又膽怯又焦躁,「不管裡面寫些什麼,反正是那些信攪得他心煩意亂,你最好弄清楚出了什麼問題。」

  「要是他想叫我知道,他會告訴我的。」

  「那你怎麼辦呢?」

  「吃我的晚飯。」

  直到吃完飯,華倫都沒再說話。飯桌收拾開以後,他還默默地坐在那兒,望著前面發楞。最後他說:「爸爸把『加利福尼亞號』的事看得太嚴重了。問題全出在那上面。」

  「嗯,我希望沒別的事兒。」他說:「你聽了晚上的新聞廣播嗎?」

  「沒有。」

  「馬尼拉遭到大轟炸。他們把甲美地海軍基地炸得一塌糊塗。華盛頓發出的消息就是這些。可是『企業號』上的報務員告訴我,有兩艘潛艇挨了炸,一艘沉沒了。是『烏賊號』。」

  「噢,上帝,不會吧!」

  「有沒有人得救,一個字兒沒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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