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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九


  「我知道您很忙,先生。」帕格從胸前口袋裡掏出威克島帶來的信。

  「沒關係。能見著一個熟人真是太好了。你那時候是個出色的炮術軍官,帕格。你從來就是個優秀軍官。抽煙嗎?」吉美爾遞給他一盒煙,然後點上一支。「讓我想想看,現在你不是有兩個孩子在服役嗎?」

  「是的,先生。一個在『企業號』航空母艦上駕駛無畏式俯衝轟炸機,另一個——」

  「太好啦!他們沒炸著『企業號』或者任何別的航空母艦,帕格,因為這些航空母艦至少是執行了我的命令,處於百分之百的戒備狀態。另外那個孩子呢?」

  「他在馬尼拉的『烏賊號』潛水艇上。」

  「馬尼拉,是嗎?他們還沒轟炸馬尼拉的艦隊,儘管我知道機場已經被炸了。湯姆·哈特這下子可得到教訓啦,他再也找不出什麼藉口了。我只希望馬尼拉陸軍的航空部隊別象他們在這兒那樣睡大覺!這些島嶼和這個停泊場的安全過去和現在一直是完全由陸軍負責的,帕格,還明確包括空中巡邏和雷達觀測的職責。島嶼防務命令上寫得明明白白,不論到哪裡都找不著更清楚的了。幸好文件上沒有對這個問題留下什麼漏洞。哦——你從威克島帶了什麼東西來了,是嗎?咱們瞧瞧吧。他們轟炸時你在那兒嗎?」

  「在那兒,先生。」

  「糟到什麼程度?跟這兒一樣糟嗎?」

  「嗯,我估計有二十多架飛機轟炸我們。他們主要是炸飛機和機場設備,將軍。那兒的船隻沒有被炸。」

  總司令看了維克多·亨利一眼,似乎懷疑他的話裡帶點兒挖苦。「噯,你是不是來替換『加利福尼亞號』的契普·華倫斯東的?」

  「是的,先生。」吉美爾搖了搖頭,開始看信。帕格貿然問道:「將軍,『加利福尼亞號』情況怎麼樣?」

  「啊,你還不知道嗎?」

  「不知道,先生。我是乘飛剪型客機直接上這兒來的。」

  吉美爾沒抬頭,用一種直率的報告口氣說:「它的左舷中了兩顆魚雷,還中了幾顆炸彈,還有幾顆幾乎命中。一顆炸彈穿透甲板爆炸,引起一場大火。它的船頭先往下沉,帕格,目前還在下沉。他們仍舊在排水,以免它沉沒。它是電動的,初步估計——」他把桌上一張紙拉過來瞅了瞅——「一年半,也許兩年,不能作戰。當然,這是絕密。我們不發表損失的消息。」總司令在沉默中看完了威克島的信,扔到桌子上。

  維克多·亨利的聲音顫抖著,說到一半又咽了下去。「將軍,如果我讓大家拚命幹一下,包括我自己在內——呃,有沒有機會讓我用六個月的時間叫它重新回到戰鬥行列裡來?」

  「你自己去看看吧。沒指望啦,帕格。一個打撈軍官就要去接替契普了。」總司令的口氣很同情他,但是帕格覺得,把壞消息告訴別人似乎使總司令心裡舒服些。

  「好吧,也就只好那樣了,我想。」

  「你會得到別的任命的。」

  「不過,將軍,問題是能用的戰列艦已經沒多少了。沒有了。」

  又是那迅速而懷疑的一瞥。在這件事上,要說句對太平洋艦隊總司令不太刺激的話,是很不容易的。吉美爾輕蔑地指指帕格帶來的信。「這裡就是給你提出的一個問題。我們要不要去救援威克島?這意味著要暴露一艘航空母艦。沒有空中掩護我們不能去。他要求一大堆我無法給他的東西,道理簡單得很,俄國人和英國人已經把這些東西弄走了。在歐洲發生糾紛以前,羅斯福先生一直是一位偉大的海軍統帥,帕格,不過從那以後,他就把眼睛從這個問題上挪開了。我們的真正敵人一向就在這兒,就在這兒太平洋。這個海洋是我們國家的頭號安全問題。而這一點他恰好忘掉了。我們從來沒有進行適當巡邏的實力。天知道,我不願依賴陸軍。然而裝備的壽命有限,要是我們把飛機都用來巡邏用壞了,打仗的時候用什麼呢?華盛頓一見日本鬼子就喊狼來了,這樣已經喊了一年。我們進行過這麼多次全面戒備、空襲演習、突襲訓練,等等,等等,數都數不過來,可是——到頭來,白費心思。我認為這件事清楚得很,總統對於錯誤的敵人、錯誤的海洋、錯誤的戰爭興趣太大啦。」

  到過柏林、倫敦和莫斯科,經過眼下這種使自己心煩意亂的失望以後,聽著吉美爾海軍司令關於太平洋的重要性這類一成不變的海軍老調,維克多·亨利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吧,將軍,我知道您很忙,」他說,儘管事實上他對這場災難的心臟地帶的平靜狀態感到吃驚,對吉美爾樂於和一個並不很熟的普通艦長閒聊感到意外。總司令的舉止神情簡直和基普·托萊佛同樣的孤獨淒涼。

  「啊,好吧,我確實想著有一兩件事要幹,你也有你的事兒要辦。見到你很高興,帕格。」吉美爾海軍司令忽然用一種打發人的口氣說。

  傑妮絲接了帕格的電話,熱烈地要他上她家住。帕格正要找個地方放行李,換制服,好上「加利福尼亞號」去。他開著一輛海軍汽車來;短暫並適當地逗孫子玩了一會兒;傑妮絲對他軍艦的遭遇說了幾句寬慰話,他只是哼了一聲。她要他拿出白制服來,讓女僕趕快熨好。在客房裡他打開手提箱,把揉皺了的制服拉出來,他給帕米拉·塔茨伯利的信跟著掉在地板上。

  他穿著睡衣把信瀏覽了一遍,這是他從關島到威克島的長途飛行中寫的。象他過去給羅達寫的那些情書一樣,這封信使他局促不安。這封信裡面沒有多少愛情,大部分是他對一向過的生活所做的理智而精確的敘述。經過馬尼拉和關島兩地的逗留,他和這個英國姑娘的整個關係——說是風流韻事也好,調情逗趣也好,談情說愛也好,不管怎麼說吧——顯得那麼遙遠、那麼過時、那麼生疏、那麼虛幻渺茫了!帕米拉是個美麗的年輕女人,但是有些古怪。她的古怪的最好證明,就是狂熱地鍾情於他,一個頭髮斑白的美國海軍老兵。他們邂逅相逢了好幾次。儘管他嚴肅持重,在莫斯科那最後的動亂的幾小時,她還是在他心裡燃起了愛情的火花,以致在「加利福尼亞號」的任命所引起的洋洋自得中,他盡情地盼望著新的生活,簡直把它當成真的了。而現在——一切的一切,全都完了!「加利福尼亞號」、帕米拉、太平洋艦隊、美國的榮譽,還有——只有上帝才知道——文明世界到底還有沒有希望。一聲敲門;是中國女僕的聲音:「您的制服,上校。」

  「謝謝,啊,熨得太好了。我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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