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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二


  塔茨伯利向肩後輕輕彈了一下手指。「後面教堂裡,鐘樓上有一個炮兵的敵機監視站。那裡可以看得很遠,但這個鬼塔我上不去。她在那裡記錄一些情況。前線情況怎麼樣?你一定要把整個情況都講給我聽。呃,真凍死人?你認為德國佬開始有點夠嗆了嗎?噢,他們把馬拉起來了。」

  安菲季耶特洛夫說,他正準備帶塔茨伯利去附近戰場上看一輛打下的容克88型飛機。帕格告訴他,他看見過不少容克88型飛機,他願意去教堂和帕米拉在一起等著他們。安菲季耶特洛夫臉上有點生氣。「好吧,但請在那裡等著,上校。我們二十分鐘之內回來。」

  帕格告別了鬍子拉碴的教導員,他正坐在吉普車的駕駛盤後面,對著一個手裡抓著一隻活白鵝的瘦長士兵大聲喊,士兵也回過頭來粗聲叫喊,鵝轉過橘黃色的嘴,兩隻小眼睛看看這個人又看看那個人,好象在捉摸自己的命運。帕格繞過混亂的車輛,咯歧咯吱踩著幹雪走向教堂。沒有護送的人——即使只幾分鐘——使他有一種奇怪而愉快的感覺。教堂內,空氣裡充滿了一種教堂裡不該有的強烈的藥品和消毒劑的難聞氣味。肮髒的牆上壁畫已經剝落了,畫中的大藍眼睛聖像看著躺在草席上包著繃帶的士兵,他們抽著煙,互相交談,或憂鬱地瞪著大眼。鐘樓內,狹窄的石樓梯盤旋而上,沒有扶手,使帕格感到有點頭暈,但他還是沿著粗牆往上走,然後到達一個鋪地板的平臺,與幾口生銹的大鐘齊平,風從四面敞開的磚砌拱門中突然吹來。他緩一口氣,登上一個搖晃的木樓梯。

  「維克多!」當他出現在最高層的磚砌走道上的時候,帕姆揮手喊他。

  走近一看,巨大的圓頂做得很粗糙,是用鐵皮釘在彎曲的架子上的,上面都是鏽。四圍是黃磚砌的步道和短牆,帕米拉蹲在角落裡擋風的地方。炮兵敵機監視員穿著齊膝蓋的棕色大衣,戴著露指的手套和風鏡,緊垂著護耳,看不到他的臉,也不知道長得什麼形狀。三角架上有一個巨大的望遠鏡對著西邊。在帕米拉蹲的地方的邊上,一隻黑雄貓在舔一碗湯,似乎覺得不好吃,搖搖大腦袋,接著又舔起來。帕米拉和監視員都對著貓笑。「胡椒太多啦,咪咪?」帕米拉愉快俏皮的表情清楚地說明她在這裡很高興。鐘樓下面,空曠的平原沿伸到東面和南面很遠的森林,西邊和北邊是黑色的蜿蜒的河流以及稀稀拉拉的樹木。鐘樓下面的小鎮上,人馬擠成一團,給一片空曠的銀白色世界帶來隱約的喧鬧之聲。

  「您是美國軍官嗎?」監視員露在外面的一塊多毛的臉上顯出了整齊的牙齒。

  「是的。」

  「您看不看?」戴著露指手套的手輕輕地拍著望遠鏡。

  「您能看到德國人嗎?」帕格問。

  「太多啦。」

  「一個就夠多啦!」帕格說。

  監視員嚴肅地點點從,輕輕笑了一聲,離開了望遠鏡。帕格的眼睛被風吹得流著眼淚,他湊上接目鏡,河邊上的德國人立刻就在眼前,但又模糊又小,還在做原來的工作。

  「這情景不使你感到有點不安嗎?」帕姆說,拍了拍小貓,「他們真是處之泰然。」

  維克多·亨利走到磚砌的短牆角落,雙手塞在藍大衣裡,從各個角度來觀察雪野遠景。監視員自南向北轉動著望遠鏡,緩慢地沿著河流掃視,一面對著乾電池的電話機講話,黑色的電話線交叉在短牆上。

  「跟我說前線怎麼樣。咪咪,不要忘了洗耳朵後面。」貓正在舔洗,帕米拉給它的腦袋搔癢。

  帕格一面告訴她去前線的情況,一面細心地觀察四周的地平線,好象他是站在艦隻的艦橋上。遠方覆雪的森林中有一些奇怪的行動引起了他的注意。背對著監視員,他用一隻粗糙發紅的手遮在眼睛上,專心致志地望著東方。「把那個給我。」她從望遠鏡台邊上敞著的箱子裡拿了一個小望遠鏡遞給他。帕格看了一眼,拍拍監視員的肩膀,指指東方。監視員把三角架上的大望遠鏡轉過半圈,嚇了一跳,摘了防風鏡和帽子又看起來。他長著一頭淡黃色的鬈髮,滿臉雀斑,看上去最多二十歲。他抓起電話機,搖著鈴,說了會兒,又搖,沒有回音,顯得很生氣,戴上帽子,踩著樓梯下去了。

  「怎麼啦?」帕米拉問。

  「你來看看。」

  透過監視員的大望遠鏡,帕米拉看到一隊車輛從樹林裡出來。

  「是坦克嗎?」

  「有一些是卡車和坐人的裝甲車。不過,是一個坦克部隊。」維克多·亨利一面說一面舉著望遠鏡,像是觀看遊行隊伍似的。

  「他們是俄國人嗎?」

  「不。」

  「可這是我們來的方向。」

  「是的。」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她面頰紅潤的臉上顯出了恐懼,但也有一絲興奮的歡樂。「那我們不是陷在裡面了嗎?我們要下樓離開這兒去找安菲季耶特洛夫嗎?」

  用肉眼看,裝甲車隊大約在五、六英里路以外,象白色的大地上一個小黑蟲。帕格瞪著眼往東望著,一邊尋思著。這個突然變化可能引起的後果太壞了,簡直說不出口。他對塔茨伯利自私地把他女兒拉到這兒來冒險感到有點生氣。當然,沒有人預計到在後方會碰到德國人的突然襲擊;但他們已經來了!要是到了最壞的情況,他覺得如果被俘,雖然在見到長官前士兵們會給他一些難堪,他倒是能夠應付俘獲他的德國人的,但塔茨伯利父女是德國的敵人。

  「我跟你說,帕姆,」他說,望著小蟲子已經清楚地從樹林裡緩緩地向鎮上開來,拖著一個黑尾巴。」上校知道我們現在在這裡,讓我們再在這裡呆一會兒。」」好吧。天曉得,德國人怎麼從後面轉出來了?」

  「安菲季耶特洛夫說南邊有一點問題。他們一定是突破過了河,然後繞過樹林。不是個很大的部隊,是一種試探性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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