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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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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問他。儘管剛才你這樣說,我對他不太信任。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呆在這裡,假使我不能飛回家去的話。」 年老的醫生眼睛發亮了,他把雙手攤開。「恰恰就是這一點我沒法幫你忙。當局會要求我出一張書面證明,說你不能旅行。否則他們不會延長你的居留時間。你完全可以飛回羅馬去。至於飛到美國——」他又昂起腦袋——「這倒是辛苦而漫長的旅途。」 娜塔麗保持著沉靜的態度。「你意思說我得失去這個嬰孩?」 「沒有必要,但是一個即將做母親的初產婦,應該避免這樣的勞累。你的懷孕史並不是百分之一百的好。」 「那麼為什麼叫我回羅馬去?牛奶和食品都很壞;我不喜歡那裡的醫生,他對我的流血診斷不對。」 這個矮小的醫生聲調裡帶著冷淡的口氣說:「亨利太太,飛回羅馬去對你不成問題,因此沒有辦法延長你的居留時間。我非常遺憾。當局會問我你的健康狀況,而不是羅馬的牛奶或者卡羅納博士。「他翻著一本複診登記簿,看著說:「明天五點一刻的時候請你再來,我們討論化驗的結果。」 那天晚上,娜塔麗和澤爾斯頓以及她叔父在吃晚飯的時候,情緒挺愉快。離開了羅馬,到了一個和平城市的激動的輕鬆感,壓倒了溫特的冷淡;而且檢查的結果也使她高興。她「象匹馬那麼健壯」,肚子裡的嬰兒在起勁地踢她,而他們已經逃出了法西斯意大利。其餘的事情都會成功的,她想,特別是澤爾斯頓顯得很樂觀。她決定不問他,等他有了準備時自己講出來。 這時候,她和他的共同話題是萊斯裡·斯魯特。她講著她在巴黎時那個蹩腳公寓的滑稽事情:樓梯中央的小電梯壞了,斯魯特在裡面關了一夜;她的阿爾及利亞人房東費盡心機不讓她自己做飯吃;樓上一個獨眼的搞同性愛的雕刻家纏著斯魯特要給他塑像。埃倫·傑斯特羅還沒有聽見過這些年輕人在塞納河左岸的戀愛故事。這頓豐盛滿意的晚飯、好酒和從露天餐廳上看到的燈火輝煌的蘇黎世夜景,使他情緒也高漲起來。他接受了澤爾斯頓給他的一支雪茄,儘管他咳嗽很厲害。 「天哪,哈瓦那雪茄!」傑斯特羅博士捲動舌頭噴著煙圈。 「這使我年輕了十歲,又回到了公共食堂。生活看來是多麼美妙,多麼容易,多麼快樂啊!可是這麼長時間裡這個小鬍子的壞蛋卻在積攢他的坦克大炮。啊,天哪。你真快活,娜塔麗。」 「我明白。肯定是因為喝了酒,還有那燈光。明亮的燈光啊!奔奇,電燈光是最強烈的魔術。在燈火管制的地方住幾個月,你就明白了!你知道嗎,蘇黎世叫我想起了什麼?康尼島的月亮公園,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姑娘。你在一大片燈光中走路,成百萬成百萬的黃燈泡。燈光比跑馬和遊戲都更使人興奮。瑞士真是了不起,是不是?它是一片恐怖的海洋裡一隻小小的乾燥的自由的潛水鐘。這是什麼樣的經歷啊,我永遠不會忘記。」 「你能明白了吧,為什麼瑞士人要非常非常地小心,」澤爾斯頓說。「否則他們這裡要擠滿流亡者了。」 娜塔麗和她叔父聽到他說的最後幾個字,神情嚴肅起來,聽他再要說些什麼。 這位領事用兩隻手掌捋平了他的鬍子。「不要忘掉,在希特勒的歐洲,有四百多萬猶太人被捕。而全瑞士統共只有四百萬人。因此瑞士人幾乎和我們的國務院一樣,開始對猶太人感到頭痛。不過他們更有許許多多的理由。他們的國家只有一萬六千平方英里的土地,許多地方都是光禿禿的岩石和積雪。而我們有三百五十萬平方英里。以人口密度比較,我們有很大的空曠的荒地。而且我們被認為是自由的土地,流亡者的避難所。瑞士人沒有這樣的稱號。那麼誰應該接受猶太人?然而他們卻在這樣做,不過是小心翼翼地,而且總在限度之內。此外,瑞士人的石油、鋼鐵以及所有進進出出的貿易都得靠德國人。他們是處在一個包圍圈裡面。只有合納粹意的時候,他們才有自由。我不能以更高的道德品格為你去和瑞士當局交涉。作為一個美國官員,在道德品格方面我可處在一個低下的地位。」傑斯特羅說:「這個可以理解。」 「你要明白,你的事還未作任何決定,」這位領事說。「我不過詢問了一下。可能順利解決。娜塔麗,坐一趟長途火車你能受得了嗎?」 「我不敢肯定。為什麼?」 「現在從蘇黎世到裡斯本的唯一航線就是漢莎航空公司。」 娜塔麗覺得仿佛突然讓刀子割了一下,但是她的聲調還是若無其事的。「我明白。那麼那個西班牙航線呢?」 「人家對你說得不對。西班牙航線五月份就停止了,漢莎航空公司每個星期飛一次,以柏林為起點,中間每站都停——馬賽,巴塞羅那,馬德裡。這是條蹩腳航線。我來的時候坐過。飛機上經常坐滿了軸心國的大人物。你願不願意和你叔父分開,試試漢莎航空公司?你的護照上沒有說你是猶太人。你是拜倫·亨利夫人。甚至德國人對懷孕的婦女也有點憐憫。當然,你得在納粹的手裡呆二十多個鐘頭。」 「另外一個辦法呢?」 「坐火車經過裡昂、尼姆、佩皮尼昂,沿著法國海岸下去,穿過比利牛斯山到巴塞羅那,然後,上帝幫你的忙,一直穿過西班牙和葡萄牙到裡斯本。一路上過山,穿洞,蹩腳的路基,還有上帝知道有多少障礙、耽擱和換車,一大段路得經過維希政府的法國。路上也許要三天,也許六天。」娜塔麗說:「我憑什麼要冒這個險。」 「我倒不在乎試試漢莎航空公司,」傑斯特羅的手指轉著雪茄,用一種冷淡的聲音說,「我還是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德國人會找我的麻煩。」 澤爾斯頓搖頭說:「傑斯特羅博士,她是一個非猶太教的海軍軍官的妻子。我想她可以不成問題。你可別去坐漢莎航空公司的飛機!」 「那麼,我得決定的是一個人去試試漢莎航空公司呢,還是和埃倫一起坐火車,」娜塔麗說。 「你現在還用不著作任何決定。我不過是把這些事告訴你,讓你考慮。」 娜塔麗和她的叔父在第二天就逛馬路,看櫥窗,買衣服,吃奶油蛋糕,喝真正的咖啡,坐著出租汽車兜圈子,消磨時間,奢侈地享受著瑞士的充分自由。從棕色的憂鬱的羅馬到這兒不過才飛幾個小時。傍晚的時候,她又去看溫特醫生。他悲哀地聳聳肩膀,告訴她說,所有的化驗都是陰性的。 「那很好。不過無論如何我也許能呆下去,」她說。「我們的領事在想辦法。」 「啊,是這樣嗎?」這矮小的醫生的臉開朗起來。「太好啦!沒有比這使我更高興的了。我馬上給你登記住院,亨利太太。醫院裡擠得很。」 「我會在一兩天內通知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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