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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是啊,連總統也鼓勵不了。然而這是現在美國人民的想法。這也許是作繭自縛,但是事實如此。我們的任務是無論如何設法幹下去。順便說說,亨利,不久在我的參謀部裡需要一個作戰軍官。你去俄國的任務完了之後,或者去不成的話,也許會任命你做這項工作。」維克多·亨利板著臉。「這是一個榮譽。」

  「我想你會喜歡的。我相信你是合適的。」金說著,不自然地流露出一點兒親熱的表示。

  與當一艘戰列艦的艦長相比,這真是個倒黴的前途。絕望逼得帕格說:「羅斯福總統也許有別的打算。我也不知道。」

  「我對總統談起過。他說這看來對你是個恰當的職位。」《詩篇》裡有一句話閃過帕格的腦海:「不要相信王侯。」

  「謝謝您,將軍。」

  沒出一個小時,維克多·亨利正收拾東西的時候,總統派人來叫他。這一次只談了一兩分鐘。羅斯福看來很疲乏,正

  專心鋪著綠呢子的桌子上用鉛筆很快地批註一個一個的文件。哈利·霍普金斯也在房艙裡,他旁邊還站著一個漂亮的高個子少尉,面貌極象一九一七年時在「戴維號」驅逐艦上跳跳蹦蹦的海軍部次長。總統把小弗蘭克林·羅斯福介紹給帕格,說:「你們兩位要一道航行,應該互相認識下。」在亨利和少尉握手的時候,總統用男人對男人的那種深沉的目光瞥了亨利上校一眼,等於說——「照顧照顧他,和他談談。」

  這一點人情味,把維克多·亨利心裡對總統不相信的疙瘩消除了一半。也許羅斯福已經用一句玩笑話回絕了金,意思還是要給他一艘戰列艦。總統讓他告退時的那種親熱態度,總是那麼讓人捉摸不透。

  樂隊演奏了國歌,禮炮隆隆地齊鳴,在充滿了山丘綠草和火藥硝煙氣味的清新微風中,「威爾士親王號」離開了阿根夏海灣。這次偉大的會議結束了。

  在「威爾士親王號」的軍官室裡,維克多·亨利能夠感覺到籠罩著全艦的陰鬱氣氛。這次會議的結果究竟給英國增加的援助是什麼,還沒有宣佈;這件事本身顯然使戰列艦的軍官們感到是個不好的預兆。這些人,都是在空襲和炮戰中打了兩年仗的老兵,儘管他們的軍艦是那麼堂皇,他們的軍官室那麼過分的豪華。英國的困境似乎浸透了他們的骨髓。他們不能相信,溫斯頓·丘吉爾把他們窘迫的海軍中最好的軍艦,連同他自己的生命,都拿來冒險,就是為了這麼空手回去。這不是溫斯頓的氣派,他們談話的口氣中,只有模糊的希望,而不是真正的信任。吃完晚飯以後,帕格坐在休息室裡,面前放著一杯葡萄酒,他總覺得有點不對頭,儘管他們對他很有禮貌。後來他明白了,他在場,使他們感到不自在。於是他很早就上了床。第二天,他在「威爾士親王號」上兜了一圈,從艦橋一直到機器艙,發現了許多和美國軍艦不同之處,特別是這些衣著邋遢、負擔很重、工作緊張的船員,和「奧古斯塔號」上打扮得乾乾淨淨、快快活活地幹活兒的水手大不相同。

  這天晚飯之後,梯萊特少將向他走來,把一隻瘦削的手按在他肩頭。「想不想看看潛艇偵察圖,亨利?首相認為你應該看看。一個歡迎委員會已經聚集在那兒了。」

  會議期間,帕格曾經幾次看到過這個難以親近的老軍事歷史學家,兩天前,在軍官室舉行的歡迎美國客人的晚會上,幾個年輕的英國軍官開始了一場他們所謂的「滑稽舞」。他們只穿著蘇格蘭裙子,或者披條彩色毛巾,戴著古怪的假髮,走了進來,尖聲地吹著風笛,劈劈啪啪地放鞭炮,在椅子桌子上走鵝步。過了一會兒,梯萊特少將站了起來,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帕格想,他要來阻止這場馬戲了——他在一張桌子上跳起了一場發狂的快速舞,吹風笛的人繞著他一面吹一面走,全場的人都大聲喝采。可是現在他還是那麼古板。

  梯萊特打開一扇亮著紅色保密信號燈的鋼艙門。丘吉爾穿著一件象機械士工作服那樣的連衣褲,彎著背,垂著眼皮,正在仔細觀看一幅占了一面艙壁的俄國前線地圖。對面艙壁上掛著一幅大西洋地圖。房艙裡煙霧騰騰,幾個年輕軍官正在中間的一張桌子上收發電訊。

  「那裡,」首相用手裡的雪茄指了指蘇聯地圖,對梯萊特和帕格·亨利說,「那裡是一幅可怕的未展開的圖畫。」

  斯摩棱斯克東面那條畫成紅色的前線上,現出了兩個新加上的鼓包,指向莫斯科。丘吉爾咳著,眼望著亨利。「你們的總統警告了斯大林。我甚至更加明確地警告過他,我的情報根據確鑿。真是,沒有一個受到突然襲擊的政府這樣不值得原諒了。勇敢而倒黴的俄國人民碰到了惡運,被這麼一夥上當受騙的笨蛋帶著走。」首相轉過身子,走向另一面艙壁;他那拖遝的腳步,維克多·亨利在他倫敦的辦公室裡已經注意到了。在阿根夏灣,丘吉爾顯得健壯、紅潤、活躍,簡直年輕了十年。現在他兩頰發灰,滿是紅斑。

  「喂。在這裡我們有進展嗎?」

  一個個黑色的小棺材形狀的標記,散落在寬廣的藍色平面上,一個軍官還在往上加,在靠近戰列艦前進的航程附近形成一群。再往前,是一大群紅頭針,其中夾著幾隻藍頭針。

  「這個新潛艇群,是黎明時候被一架美國巡邏飛機發現的,先生。」那個軍官說。

  「啊,是的。邦德海軍將軍就是這樣告訴我的。我想我們正在避開它?」

  「我們已把航程改向北方,先生。」

  「我看,護航艦『H—67號』差不多到家了。」

  「今天晚上我們就要把這些針拔掉,首相先生。」

  「這是好消息。」丘吉爾粗聲地咳嗽著,又抽了口雪茄,對帕格·亨利說:「好吧,我們還會給你點兒好戲看的。這不象乘轟炸機到柏林上空那麼熱鬧,嗯?那次挺好玩吧,上校?」

  「那是少有的特權,首相先生。」

  「隨時可以。隨時都可以。」

  「太榮幸了,先生。一次已經足夠了。」

  丘吉爾啞著聲音嘎嘎地笑了。「敢情如此。梯萊特將軍,今晚上什麼電影?」

  「首相,我想是斯坦·勞萊和奧利佛·哈台的《海上精華》。」

  「《海上精華》,啊?太合適了!軍醫命令我躺在床上,還命令我不許抽煙。我要去看《海上精華》,還要帶著我的雪茄。」

  帕格·亨利在欣賞《海上精華》的時候,心裡老是擔心這艘戰列艦隨時會碰上一群德國潛艇。那些德國的艇長很有本領,會溜過護航的驅逐艦。但是直到電影演完,沒有發生事故。首相在拖著腳步出去時,用傷了風的沉濁聲音說:「一場挺好看的但是毫無關係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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