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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普通的鈾,看起來象鎳。它的化學性質是活動的,但是沒有東西能使它爆炸。它奇特的放射性,會使照相底片產生模糊的影子;它摸起來有些熱;長時間暴露在它前面,人會受到輕微灼傷。也好也不好,在宇宙間的物質中間,有一種要素的細微蹤跡,化學性質相同,但原子構造不一樣,就是:能爆炸的同位素鈾—235。現在我們對這些都明白了,但是在一九四一年,科學家還只是猜想能不能做一個鈾—235炸彈,一切還都是理論。一九四一年時的問題是:第一,要找出鈾裂變時的連鎖反應會不會無法控制,或者有什麼還不知道的天然事物能使它停止;第二,如果第一個問題能夠解決,那就要得到足夠多的純粹的鈾—235來試著使它爆炸;第三,如果爆炸成功,那就製造足夠多的這種東西來威嚇世界。柯比聽到希特勒進攻俄國的消息,他斷定德國人至少在第一階段上得到了成功。

  從他狹隘的利益觀點看,他把整個戰爭看成是德國人和美國人在使鈾—235裂變問題上的競爭。其他的一切,什麼潛艇的沉沒,陸上的戰役,空中的格鬥,他越來越看成是無謂的流血,和這次大攤牌相比,不過是無用的老一套的虛張聲勢。希特勒沖進俄國,開闢了一條第二戰線,放鬆了幾乎滅亡的英國,簡直象瘋子的錯誤一樣使他驚訝——除非是德國人成功地創造了可控制的連鎖反應。如果希特勒有了鈾的炸彈,或者可以指望在一兩年內就有,那戰爭就已定局,而德國人到俄國去無非是進行一場規模巨大的奴隸掠奪,為統治全世界作準備而已。

  從柯比所知道的情況中,看來是這樣。是德國人發現了鈾的裂變現象。一九三九年,他們把威廉皇帝研究院全部用來研究這項發現的軍事用途。征服挪威後,有情報說,他們製造了大量的重水。這種兩個氧原子的奇怪物質重水,它的唯一可能的軍事用途就是在鈾裂變過程中用作中子減速。

  美國沒有原子反應堆,沒有建造反應堆的技術,只有一個科學家肯定能夠創造連鎖反應。全國儲存的鈾一共不到四十磅,更不用說那十分稀少的能爆炸的同位素235。儘管煉鈾委員會開了那麼多會,科學家們竊竊私議,政府還是不曾在這個計劃上花費十萬美金現款。柯比估計,現在德國人拚命地想搞世界帝國,在這方面也許已經花費了大約十億美元。

  煉鈾委員會在一間單調的研究室裡開會,儘管窗戶開著,外面雷電不斷,房間裡還是悶熱而煙霧騰騰。一塊蒙著灰塵的小黑板上還有粉筆寫的大學課程的基本方程式。桌子周圍所有的人,柯比都認識,除了兩個穿軍服的客人:一個陸軍上校和一個海軍上校。科學家們只穿著襯衫,有的解掉了領帶,卷起了袖子。仍舊是國家標準局的局長利曼·布裡格斯當主席,這使柯比更為洩氣。布裡格斯是一個快活的灰頭髮官員,在他眼裡,一千美元就是聯邦的一筆可觀開支。他還穿著外衣,系著領帶。

  勞倫斯博士對柯比友好地揮揮手,然後對旁邊坐著的兩位軍人說:「這位是柯比博士,丹佛電氣公司的董事長——這位是托馬斯上校,這位是凱勒赫上校。」

  柯比分發了油印的文件,然後高聲念起來,有時候被隆隆的雷聲打斷。與會的人都側耳細聽——只有凱勒赫上校,一個雙頰肥胖的禿頭,連續不斷地抽著煙,萎靡不振地瞪著前面,不時地把手伸進鑲金線的藍制服裡在胸口的一個地方搔癢。陸軍上校是個看上去帶點書生氣的小個子,老是咳嗽,不斷地從一隻小紙盒裡拿藥片吃,一面在柯比發的文件邊上寫速記注解。

  柯比正在答覆勞倫斯的信裡提出的問題:他能不能製造這種巨型的電磁鐵,如果能,大約要多少錢多少時間?勞倫斯認為——他總是用簡單的方法和特別的力量來說服別人,所以有的科學家喜歡他,有的科學家恨他——可以把鈾的一條電離子流在磁場中進行分離,以產生鈾—235;這種方法柯比有一次對維克多·亨利講過。已經有一種實驗用的工具,叫作光譜儀,可以這樣做。勞倫斯想製造巨型的光譜儀,以取得足夠數量的鈾—235供軍用。這樣的東西從來沒有做過。這整個設想要求有——包括許多別的東西——特別巨型的電磁鐵,能夠保持一個不變化的磁場。電壓的一點點細微變化,就會抹掉鈾—238和鈾—235之間離子流的極微小的差別。這是關鍵所在。

  柯比提出了交付第一台電磁鐵的可能日期,以及他要收的造價的大致範圍,委員會的成員開始互相看了看。柯比最後提醒說,關於材料供應問題要求絕對優先權,說完就坐下了。勞倫斯的眼睛從眼鏡後面朝他微笑著。

  「好吧,這叫人還有點希望,」利曼·布裡格斯溫和地說,摸摸他的領帶。「當然,這價錢還純粹屬￿幻想的範圍。」

  那位海軍上校插嘴說:「柯比博士,對於這個問題,通用電氣公司來了人,西屋電氣公司來了報告,他們設想的時間要兩倍多,設想的錢還不止兩倍,而且他們還把使用性能大大降低了。」巴穆·柯比聳了聳肩說:「有這可能。」

  「為什麼我們要相信你說的可能性而不相信他們呢?」托馬斯上校啞著嗓子說,隨手從小盒裡搖出一片藥片來。

  柯比說:「上校,我曾在西屋公司幹過。他們製造的所有東西只使用一種電流。我是製造顧客設計的設備的,而且我是專門製造電磁鐵的。這是一種比較狹仄的專業,然而是我的專業。在這一點上,德國人走在我們前頭。我到德國去過,我研究了他們的機構,進口他們的鎳合金線。西屋公司和通用公司不象我這樣懂得這方面的技術。他們也不用懂得。對於電磁鐵的專門技術我能夠超過他們。至少我要求我能夠,而且我準備以這些條件來投標。」

  巴穆·柯比提到德國,桌子周圍的人又交換起眼色來。那位海軍上校以惱怒的聲音說:「德國人還走在我們前頭嗎?」

  「在哪方面,先生?」

  「任何方面。說明白一點,就是製造這種炸彈方面。」

  柯比抽了口煙斗,說:「從他們最近表現的自信看來,並不樂觀。」

  「我同意。那麼,為什麼我們不幹起來?這個委員會看來只會空談。」凱勒赫坐直身子,皺起眉頭說。「我不是科學家,我不敢說我對這種未來的武器十分相信,但是如果他們在幹,我們就得趕快。我們直接到總統那裡去,向他要錢要命令。我可以保證海軍會支持委員會。」

  布裡格斯嚇得舉起一隻瘦手說:「上校,總統有更緊迫的事,都需要錢、需要做。」

  「我不同意,」托馬斯說,「能比這些炸彈更緊迫?」

  布裡格斯反駁說:「上校,這一切還不過純粹是理論,要達到任何可能實用的結果還要好幾年呢。」

  凱勒赫上校用手一拍桌子,說:「瞧,讓我提一個真正笨的問題。柯比在這兒談論的是什麼?是傳佈理論呢,還是製造光譜儀?也許我應該明白,然而我沒有明白。」

  「是製造光譜儀,」勞倫斯用慈愛的聲調說。

  「很好。那麼,為什麼你不努力去幹呢?你得過諾貝爾獎金。為什麼你不送一個清楚明白的備忘錄給總統,讓他可以瞭解?為什麼你還要在一些別的花樣上繞來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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