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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九


  北方軍團,沿著波羅的海向列￿格勒挺進,一個特別行動隊跟在它的後面。

  這四個行動隊,軍官和兵士都算在內,大約共有三千名旅行劊子手。他們出發去屠殺三百萬到四百萬左右的人,算起來他們每個人要殺一萬多人。這他們顯然幹不了。計劃是使這工作開個頭,然後招募當地的排猶分子和德國兵士,來完成他們出發去執行的這個從未聽說過的極端可怕的然而卻完全真實的任務。

  特別行動隊裡的德國兵士,主要是從公職人員中徵召來的,有警察、偵探、職員之類。其中沒有瘋子或者罪犯。軍官大部分是律師、醫生或者商人,他們由於年齡或者能力,不能在軍隊裡作戰。有的還有很高的大學學位。有一個軍官還曾經是神學家。軍官和兵士一樣,都是很好的德國人,這種人決不會駕車硬穿紅燈,他們喜歡歌劇和音樂,他們讀書,他們打領帶穿外套,他們有妻子兒女,他們大多數上教堂,唱讚美詩,他們假日在自己的小花園裡栽花。服從是德國人的美德。人家告訴他們,猶太人是德國人的敵人,對付他們的唯一辦法是把他們統統殺掉,包括抱在懷裡的嬰兒以及母親。這種話來自上面。德國人的崇高美德就是聽從來自上面的這些話,並且付諸實行。

  奇怪的是,從入侵戰線以西直到大西洋岸邊的廣大地區,已經落在德國人手裡的猶太人卻並沒有被大量屠殺,甚至都沒有一個要屠殺他們的計劃在進行。有一種錯誤的意見,以為一九三三年希特勒獲得權力後,德國人就開始屠殺猶太人。這是不真實的。他們掠奪猶太人,就象他們後來掠奪所有被他們征服的民族一樣,不過這種劫掠一般是在合法的徵用法令之下幹的。猶太人經常被侮辱,有時候挨打,有時候受酷刑,有時候被弄死,或者幹活累死。但是直到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之前,只有很少集中營存在,而其中的人員大多數是反對希特勒的德國人。集中營的存在使猶太人充滿恐懼,可是德國人自己也同樣害怕。

  在一九四一年六月,歐洲的猶太人過著可怕的生活,德國的法律擠走了他們最後的一點財產。但是他們活著。「人能夠在任何法律之下生活,」一張德國的猶太報紙這樣說。

  因此,正是在德國戰線後面的猶太人比在戰線前面的更安全。例如華沙的猶太人,在納粹嚴酷的法律下自己組織起來了。儘管過度的勞動、饑餓、疾病使他們死了一些,但是主要的是他們設法活下來了。從這一點看來,傑斯特羅一家還不如不離開華沙。

  然而班瑞爾·傑斯特羅雖然這麼機靈,並學會了在排猶主義下過活,卻沒有想到這個特別行動隊。這是件新東西。

  阿道夫·希特勒還是在三月給特別行動隊下的命令,到了六月二十二日,他也許已經不大記得了。他在一間地圖室裡,看著入侵的進程,太陽早已出來,那裡的光線還是灰白陰冷的。元首不喜歡陽光,他命令他的東方戰役指揮部面北建造。一條從東普魯士森林中穿過的鐵路,離開北方軍團的出發戰線不遠,通向這個他稱之為「狼穴」的地方。這個指揮部由一些水泥造的倉庫和木板小屋組成,圍著帶刺鐵絲、瞭 望塔和佈雷地帶。「狼穴」實際上很象一個集中營。

  約德爾將軍身邊站著德國軍隊中最新、最年輕的將軍阿爾明·馮·隆。希特勒不喜歡隆,總是粗暴地對待他。隆出生于一個貴族家庭,講一口漂亮的柏林口音的德國話,與希特勒粗野的、土氣的巴伐利亞口音正相反。他的制服剪裁得毫無瑕疵,也正好與希特勒的過分寬大的兵士外衣相反。特別是,隆長著一個鷹鉤鼻子,看起來有點兒象猶太人。但是作為作戰部的一個上校,他參與了三個精心設計的巴巴羅沙作戰計劃。他的記憶力驚人;他知道炮火進攻的時間;他心裡記著一千英里寬的戰場全貌。對隆說來,蘇聯就象一個桌子上的模型,只是比那種在作戰計劃中用的更大、更觸目驚心。軍隊是人組成的,不是寫著號碼插在上面的小旗,但是原理和情節是一樣的,至少開頭是如此。(在紐倫堡審訊時,隆否認知道特別行動隊這件事。後來給他看了他代表作戰部會簽的殺死政委的命令,他才記了起來,但是辯護說他不知道特別行動隊的其他目的。法庭判他強詞奪理,就象隆為自己辯護的其他問題一樣。)

  入侵這天太陽出來後的三個鐘頭裡,隆設法回避元首對地面作戰趨勢提出的嘮嘮叨叨的生硬問題。然後他說出了他的判斷:北方幹得不錯,比原來計劃的還好;中央更好;南方很糟。這證明是正確的估計,此後很長一段時期希特勒對這個鷹鉤鼻將軍很有好感。

  在這裡,這些玩牌的巨人攤開了最初的幾張牌。希特勒和他的參謀人員猜測俄國人會在中央,在普裡皮亞特河沼澤地以北集結最強的力量以保衛首都。但是那個部署俄國軍隊的人——斯大林,或者那些給他出主意的將軍,卻打賭德國人會把主力沖向南方,佔領烏克蘭產糧區和高加索油田。這種判斷可能是讀了《我的奮鬥》而形成的;希特勒在書裡公然說佔領這些地方是他畢生的目標。不管怎麼樣,俄國的防禦力量最大部分集結在沼澤地的南邊。因此,戰線就不平衡了。德國人發現自己在南方前進很慢,但是沖向莫斯科卻意外地容易。他們前面的第一個俄國大城市是明斯克。

  太陽在羅馬升起的時候,埃倫·傑斯特羅已經在高雅旅館他房間裡的寫字桌上工作了。現在,傑斯特羅博士寫的這本關於君士坦丁大帝的著作只差四、五章了,他心裡很高興。象平時一樣,正八點鐘的時候,同一個侍者送來了同一樣的早餐。傑斯特羅吃完早餐,又回到寫字桌上,一扇臥室的門很響地開了,娜塔麗穿著一件粉紅色浴衣,搖搖擺擺走了進來。由於懷孕,她不但身體顯得臃腫,連臉頰和眼窩都陷了下去,嘴顯得更大了。

  「天啊,你聽到最新消息了嗎?」

  「發生什麼好事情了?」

  「要看怎麼說了。德國人侵入俄國了。」

  「什麼!真的嗎?」

  「就是八點鐘的新聞說的。」

  「唉呀,」傑斯特羅摘下眼鏡,用手帕擦著。「那麼,什麼時候開始的?」

  「今天黎明。」

  「真怪!這個長小鬍子的壞蛋真幹起來了,是嗎?又是一個兩條戰線的戰爭!」

  娜塔麗走到放著剩餘早餐的有小輪子的茶几跟前。「咖啡還熱嗎?」

  「熱的,你喝吧。」

  「醫生叫我在檢查之前不要吃東西,可是我受不了。我餓得要命。」娜塔麗喝著咖啡,狼吞虎嚥地吃一塊甜麵包。「你最好給大使打個電話。」

  「我也這麼想。不過俄國遠著呢,跟我們有什麼關係?的確,想想希特勒進入俄國後越戰越弱,也挺有意思。但願他是走拿破崙的老路。」

  「如果芬蘭牽了進去,這條『伐亞莎號』就走不了。」

  「天哪,真的。你完全對。芬蘭有什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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