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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拜倫仍舊蹲在那條板凳上。「爸,我本想也許你可以向總統提提這件事。」維克多·亨利的反應快而乾脆。「這個想法沒道理。」

  死寂的沉默。拜倫一下子坐在板凳上,雙肘支在膝上,兩隻手緊緊攥在一起。兒子臉上露出的敵意——甚至近乎仇恨——使帕格感到震驚。

  「拜倫,我不認為你妻子的叔叔在美國籍問題上的麻煩適宜於拿到美國總統面前去解決。事情就是這樣。」

  「噢,我知道你不肯管。你根本不高興我娶了個猶太人,你一直就是這樣。你也不在乎她會有什麼遭遇。」

  羅達正戴著手套,大步走了進來。「老天爺,你們兩個還在嘟囔些什麼?帕格,你好不好穿起上衣一道走?」

  亨利一家在白宮前頭賓夕法尼亞路這邊碰到了幾十個糾察隊員,舉著破破爛爛的橢圓形反戰標語牌排隊走著,齊聲呼喊:「美國人不去!」離他們不遠,有幾個人身前身後掛著牌子踱來踱去,牌子上面寫著:「美國的反戰運動是共產黨的陣線。」兩個打著哈欠的警察在監視這平靜的示威。

  「晚安。」一個穿著花哨制服的高個子黑人開了門,他的嗓音——至少在羅達聽來———很象《魔笛》①裡的男低音。在五月裡一個和煦的夜晚,亨利一家穿過白宮裡芳香的草地花叢走進鋪著耀眼的大理石的寬敞前廳。一個穿了常禮服的中年人站在用黃銅鑲在地上的總統紋章旁邊。他自我介紹說是總招待員。「亨利太太,等下您坐在總統的左首,」他說著,朝一張大卡片瞟了一眼。「您看,挪威的皇太子妃瑪塔是住在白宮的客人,她坐在右首。」

  ①奧地利作曲家莫紮特(1756—1791)的歌劇。

  「噢,是的,是的。哎呀,瑪塔皇太子妃?她的位分當然比我高了。」羅達神經質地吃吃笑了笑說。

  「我估計我們來得太早啦,」維克多·亨利說。

  「一點也不太早。請過這邊來。」招待員把他們讓進一間寬大的叫作「紅房」的休息室,說過一會兒就請他們上樓,說完就走了。

  「哎,可惜華倫沒趕上這個場面!」羅達望瞭望掛在靠近高大的天花板的一幅幅歷屆總統的畫像和室內一色紅套子的雅致家具。「他還特別喜歡讀美國史。」

  「正是這樣,」梅德琳用明亮、靈活的眼睛四下裡打量著。她穿了一件長袖的黑綢禮服,鈕扣一直扣到頸部,和她母親裸著胳膊和胸部的裝束恰成對照。「咱們就好象走進了一本歷史書似的。」

  「不知道可不可以抽煙?」拜倫說。

  「不要,不要,可抽不得,」他母親說。

  帕格說:「為什麼抽不得?這裡到處都有煙灰缸。這是個住宅。你們可知道白宮實際上是什麼樣嗎?」他也有些緊張,不過借著說話來掩飾。「這好比基地上司令官的住所。又好比是大亨們住的有侍役的華麗大廈。這所是最大的,也是最華麗的。這只不過是對當上了頭號人物的一份額外酬勞。」

  「可是想想看,到這兒來實地管管家!」羅達說。儘管身邊沒有旁人,他們說話的嗓音還是不自然,要麼嘁嘁喳喳,要麼聲音太大。「就是給我一大隊僕人,我也會急得發瘋。我就不能設想她是怎麼管理的,尤其象她那樣還在全國各處跑來跑去。拜倫,千萬,小心你那煙灰。」

  「請允許我向你們介紹薩姆納·威爾斯先生,」總招待員讓進一個禿頂、消瘦、神色憂鬱的男人。「我想現在我們可以上樓了。」當副國務卿和亨利一家握手的時候,他又說。

  電梯把他們送上樓。在一間掛了海洋畫的宏偉的黃色房間一端,總統坐在他的書桌後邊,正在嘩啷啷地攪拌著雞尾酒。

  「哦,來啦,正趕上喝頭一輪!」他笑著大聲說,嘴咧得很大,他那張親切的、粉紅色的臉容光煥發。他的嗓音有一種清脆、精力充沛的迴響。他系著一條黑領帶,穿的是常禮服上身,裡邊是柔軟的白襯衫。帕格彎下身去從書桌那邊拿酒的時候,注意到總統下邊穿的是棕色便褲。「帕格,我希望亨利太太喜歡桔花味的。晚上好,薩姆納。」

  總統用潮潤的手使勁和亨利一家一一握了手——他的手剛離開攪拌器,還在發涼。「薩姆納,你怎麼樣?你喝旁的嗎?你,我調的馬提尼酒也滿不壞哩。」

  「謝謝,先生。看來這正合適。」

  這時,埃莉諾·羅斯福正站在屋子中間壁爐旁邊,跟一個高個子、黑頭發的女人和一個尖臉、上年紀的矮個兒男人在一道喝雞尾酒。他們兩邊,敞開著的窗上鑲了花邊的幃幌擺來擺去,吹進來暖風,隨風還帶進了濃烈的花香。招待員把亨利一家人介紹給羅斯福夫人、瑪塔皇太子妃和薩默塞特·毛姆。羅達一聽到這位作家的名字,就打破了她的拘謹態度。「哎喲,毛姆先生!可真想不到。也許我太冒昧了,可是您的書我全看過了,我本本都喜歡。」

  這位作家吐了一口香煙,結結巴巴地說:「那……那太客氣啦。」說的時候,只動了動他那撇著的薄嘴唇,他那上年紀的朦朧的眼睛還是那麼冷冰冰的,一動不動。

  「啊,既然都齊了,為什麼不坐下來?」總統夫人把一把椅子挪近了書桌,男人們馬上也照樣做,只有薩默塞特·毛姆例外,他坐到拜倫放的一把椅子上了。

  「薩姆納,關於『俾斯麥號』有什麼最新的消息?」總統說。

  「五點以後沒有更新的消息,先生。」

  「噢,五點以後我跟在倫敦的艾弗裡爾談過了,通話的情形糟得很,不過,我估計沒什麼真正的新聞。帕格,你怎麼看?他們能逮住它嗎?」

  「總統先生,這次演習可夠吃力的。海洋那麼大,天氣又那麼壞。」

  「你總該知道,」弗蘭克林·羅斯福狡黠地說。

  「要是確實象他們所宣稱的已經打傷了它的側翼,」帕格接著說,『那麼他們就應該逮住它。」

  「噢,他們擊中了『俾斯麥號』。他們的幾艘巡洋艦跟著漂浮的油蹟一直追到濃霧裡。這是直接從丘吉爾那裡來的消息。哈裡曼正在他官邸裡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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