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戰爭風雲 | 上頁 下頁
一二二


  「上校,上校,」塔茨伯利從後面座位上發出低沉的聲音。

  「四條美國杠杠,誰都懂。你講話可要注意禮貌,這位仁兄正在成為這次戰爭的『豪斯上校』①。」

  ①愛德華·曼達爾·豪斯(1858—1938),美國外交官,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是威爾遜總統的特使。

  「噢,你說的對,」帕格說,「你是說我將成為大使館裡的翻閱文件的公務員。這是動物的最低級形式的生活。更準確些,應該說是植物的最低級形式的生活。」

  帕米拉很熟練地開車穿過康涅狄格大街和馬薩諸塞大街擁擠的交通。他們到達大使館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黃昏的陽光從黑雲下射出,照耀著盛開的粉紅色的石南屬花堤,也照耀著一排淋濕了的汽車和川流不息地走上臺階的客人。帕米拉這輛車飛快地到達和突然刹車使得幾個華盛頓警察直朝它瞪眼,但也沒說什麼。

  「很好,很好,暴風雨後出了太陽,」塔茨伯利說。「這對可憐的老英國是一個好兆頭,對不對?有什麼消息嗎,亨利?你在白宮聽到什麼特別新聞沒有?聽說德國人正拚命向海岸線進攻,是真的嗎?電傳打字機消息說,德國人把法國第九軍打得落花流水,我確信他們一定會把盟國的戰線切成兩段。我在柏林和你說過,法國是不準備抵抗的。」

  「聽說他們準備在蘇瓦松一帶進行反攻,」帕格說。

  塔茨伯利臉上做了個怪樣,表示懷疑。他們進到裡面,等待和主人握手的客人在下面排成一條長線,正沿著一道壯麗的樓梯向上走,他們也排在後面。塔茨伯利說:「我感到奇怪的是,德國入侵比利時和荷蘭這件事竟然沒引起任何反應。世界只不過打了個哈欠。這說明二十五年以來人類倒退了多遠。你想想看,在上一次大戰,強佔比利時被看成是震撼世界的暴行。現在人們從一開始就認為德國人反正一點不知羞恥,反正非常野蠻。你知道,這反而成為對他們非常有利的條件。我們這一方反倒絲毫不能象他們那樣自由行動。」

  在鋪著紅地毯的寬闊的樓梯頂端,今晚的主賓(一位面孔乾瘦、紅潤、年在五十歲左右的男人,穿著剪裁非常合體的雙排扣、大翻領的黑色外衣)和大使一起站在國王和王后的巨幅畫像下面跟客人們握手,他心情緊張,不時地老要去摸摸他那鬈曲的金色頭髮。

  「你好,帕姆?你好,韜基,」他說。

  「勃納—沃克勳爵,維克多·亨利上校,」塔茨伯利說。帕米拉繼續往前走,消失在人群中了。

  鄧肯·勃納—沃克向帕格伸出他那看上去很軟但實際上很硬的手,同時用另一隻手去撫平他的頭髮。

  「勃納—沃克來這裡是為了看看你們有沒有什麼當作廢鐵的舊飛機扔在那裡,可以讓他撿一些回去,」塔茨伯利說。

  「是的,出最高價錢。」這位面色紅潤的男人說。稍微向這個美國人笑了笑,很快轉過去跟別人握手。

  塔茨伯利一瘸一拐地和帕格一起穿過兩大間煙霧騰騰的客廳,把他介紹給許多客人。在第二間屋裡,一對對男女隨著三位樂師奏出聲音微弱的音樂在一個角落裡跳舞。參加招待會的女人打扮得非常入時,有些很漂亮;男人女人一樣,似乎都很快樂。維克多·亨利想到戰爭消息,覺得這個場面很不協調。他把他的想法告訴了塔茨伯利。

  「可是,亨利,你要知道,整天愁眉苦臉殺不死一個德國人。可是和美國人交朋友倒可能有點兒幫助。帕姆到哪裡去了?我們坐一會吧,我站了好幾個小時啦。」

  他們看見帕米拉和萊斯裡、娜塔麗·傑斯特羅坐在一張大圓桌旁喝酒。娜塔麗仍然穿著那身黑色衣服;據帕格所知,她就是穿著這身衣服來華盛頓的,除了一個藍皮包外,沒帶任何行李。她面色憔悴地朝他笑了笑說:「狹小的世界。」

  帕米拉向她父親說:「爸爸,這就是娜塔麗·傑斯特羅,跟亨利上校的兒子一起漫遊波蘭的那位姑娘。」

  斯魯特站起來一面跟塔茨伯利握手,一面說:「韜基,也許你可以回答我們爭論的問題。你認為意大利現在參戰的可能性有多大?」

  「現在還不會。墨索里尼要等到法國差不多完全停止呼吸時才會參戰。你問這個幹什麼?」

  娜塔麗說:「我有一個年老的叔叔在錫耶納,得有個人去把他接回來,家裡沒有別人,只有我來辦這件事。」

  斯魯特說:「我跟你說過,埃倫·傑斯特羅自己完全有能力離開那裡。」

  「埃倫·傑斯特羅?」塔茨伯利以詢問腔調說,「《一個猶太人的耶穌》?他是你的叔叔?怎麼回事?」

  「你跟我跳舞好嗎?」帕米拉向帕格說,很快站了起來。

  「當然好,」他知道她很不喜歡跳舞,所以有點困惑不解,但是他還是握著她的手,穿過擁擠的人群,朝樂師那邊舞去。

  當他用手摟著她的腰時,她說:「謝謝你,剛才菲爾·魯爾正朝這個桌子走來,我討厭他。」

  「誰是菲爾·魯爾?」

  「噢——很長一個時期他是我生活圈裡的那個人。時間實在太長了。我在巴黎遇到他。他當時和萊斯裡·斯魯特住一屋。他也在牛津大學呆過,當時萊斯裡是獲得羅茲獎學金的學生。菲爾現在是新聞記者,而且是個非常出色的記者,但卻是個壞蛋。他們兩人很相象,一對十足的浪蕩公子。」

  「真的?我還以為斯魯特是個有頭腦、沉著的那種人。」

  帕米拉的薄薄嘴唇抿起來一笑。「難道你不知道他們是什麼壞事都幹得出的人嗎?這些傢伙,他們的靈魂象壓力鍋一樣包得緊緊的。」他們沉默地跳了一會。她的舞步仍象以前一樣笨拙。她很高興地說:「我已經訂婚了。」

  「我注意到你手上的戒指。」

  「幸虧我沒等你那個海軍飛行員兒子,對不對?」

  「你沒有向我作過任何表示,不然的話我本來可以促成一下的。」

  帕米拉笑起來了。「如果那樣,現在就會完全不同了。娜塔麗真的要嫁你另一個兒子,是嗎?好了,兩個待娶的亨利都已經有歸宿。我採取行動還算很及時。」

  「你那位是做什麼的,帕米拉?」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