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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哦,順便說一下,帕格。這裡有個建議,剛送到我桌上,是幫助盟國的。當然,在這場外國進行的戰爭中,我們是絕對中立的,但是——」總統突然咧著嘴狡猾地笑了笑,他那疲乏的兩眼又閃出光來,在雜亂的桌子上搜索一下,隨即他拿起一張紙。「在這兒。我們提出買下『瑪麗王后號』和『諾曼底號』兩艘郵船,用來撤退在歐洲的美國僑民。有幾千人困在那兒了,這你知道。你看怎麼樣?這可以給盟國一大筆他們急需的美元,而我們可以得到這些船。這些都是豪華的上等郵船。你看怎麼樣?」

  維克多·亨利望望霍普金斯,又望望總統。顯然這是個嚴肅的問題。他們兩人都在等他回答。「總統先生,我認為,這兩艘郵船是重要的軍用財富,他們除非發瘋才會賣掉。這是兩艘頂呱呱的軍隊運輸船。它們是海上所有同樣噸位的船隻中速度最快的,能以續航速度超過任何潛艇。因為速度快,所以幾乎用不著曲折行駛。把船的內部裝修拆卸了,它們的裝載能量特別巨大。」

  總統乾巴巴地問霍普金斯:「海軍作戰部是不是這個意見?」

  「我得查一下,總統先生。我記得他們主要關心的是錢從哪兒來。」

  弗蘭克林·羅斯福仰起頭沉思一下,然後微笑著向亨利伸出他那長長的手臂,和他握別。「你知道,那次我為什麼沒有為那套衣服發更大火嗎?因為你的艦長說,你是他見過的最好的少尉之一。好了,要保持聯繫。」

  「是,先生。」

  「喲,怎麼樣?」總統的副官問道,他正在接待室裡抽雪茄煙。他站起來,彈掉了煙灰。

  「我覺得一切都順利。」

  「肯定會這樣。本來約見你十分鐘,可你呆了差不多四十分鐘。」

  「四十分鐘!過得真快。現在怎麼辦?」

  「你是指什麼說的?」

  「我沒得到什麼十分特別的指示。我是直接返回柏林呢,還是怎麼樣?」

  「總統怎麼說的?」

  「我想肯定已向我道別了。」

  卡頓上校笑了笑,說:「我想你的事兒完了。也許你還是應該到海軍作戰部長那兒去報個到,用不著再到這兒來了。」他伸手到胸前的口袋裡。「還有一件事,這是不多會兒以前送到我辦公室裡的,是國務院送來的。」

  這是個公事急件信封。亨利把它撕開,裡面是薄薄的粉紅色電報紙,上面寫著:

  傳遞電報。拜倫·亨利在華沙平安。現正與德國政府談判撤離全部中立國人員。斯魯特。

  維克多·亨利走進播音員辦公室時,休·克裡弗蘭見了很失望;他只是個五十來歲的矮胖子,面貌平庸,寬肩膀;身穿一套棕色服裝,一個紅色蝴蝶領結,站在接待人員的桌子前面。在他飽經風霜的臉上,有一種柔和但有點戒備的表情,但是一點也不世故。克裡弗蘭訪問過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人,按照他對人的判斷,這位可能是個職業球員改行成了經理,一個木材商,也可能是個工程師;一個完美的美國人,非常聰明,一點不讓人怕。但是他知道,梅德琳對她父親既害怕又崇拜。漸漸地,他變得很尊重這個姑娘的意見,所以他用了很尊敬的口吻說話。

  「是亨利中校嗎?榮幸之至。我是休·克裡弗蘭。」

  「您好。我不妨礙您吧。我打這兒過,想順便來看一眼。」

  「您來這兒我太高興了。梅德琳正在記錄稿子的時間。請到這邊來。」他們從一條用軟木鋪地的走廊往前走,兩邊牆壁是綠色隔音板。「她簡直沒想到,還以為您在德國呢。」

  「我是暫時回來的。」

  梅德琳從一個寫著「閒人免進」的門裡跑出來,一蹦一跳地跑向亨利,就吻起他來。她穿著一件時髦的黑褐色褶裙,灰襯衫。「天哪,爸爸,真沒想到。一切都好嗎?」

  「非常好。」他眯起眼睛看著她。她看上去成熟多了,激動得容光煥發。他說:「你要是忙的話,我就走,以後咱們再談。」

  克裡弗蘭插嘴說:「不,不,中校。請進來看看吧。我就要訪問愛達·梅·派爾漢了。」

  「哦?《將軍夫人》一書的作者?我是在飛機上看的。挺有趣的故事。」

  在這間用假護牆板和假書籍佈置得象書房的小小播音室裡,克裡弗蘭對那位臉龐瘦削、白頭發的女作家說:「派爾漢小姐,這一位是《將軍夫人》一書的又一個愛慕者。亨利中校是美國駐柏林的海軍武官。」

  「別這麼說了!您好。」那個女人朝著亨利搖了搖她的夾鼻眼鏡。「我們不會捲入這場愚蠢的戰爭吧,中校?」

  「但願不會。」

  「我也這樣想。要是白宮裡的那個人突然暴死,我的希望就會更大。」

  帕格坐到旁邊一張靠背椅裡,聽他們念稿子。這位女作家對當代文學作了一番刻薄的評論,說某一位著名作家淫穢,另一位懶散,第三位又膚淺。他腦子裡在想昨天跟「白宮裡的那個人」的會見。他覺得他是在偶然一時衝動下被召回的,花費了公眾兩千塊錢,從德國來回一趟,就是為了在吃攤雞蛋時無目的地閒談。早晨的報紙報道說,昨天是總統忙碌、緊張的一天。「羅斯福宣佈國家進入部分緊急狀態」這條頭條新聞占了好幾欄。頭版的另外三個標題也都是以羅斯福或以總統開頭的;他已經組織了兩個主要的政府委員會,他提高了糖的限額,他和議院領袖們研究了修改中立法案問題。所有這些事,都是那個穿著襯衫、滿面紅光的男人做的,他一直坐在辦公桌後面,從不離開;但是他的神態那麼精神飽滿,使你忘記了他是癱瘓在椅子裡的。帕格想使自己相信,他也許說過一件事,發表過一個議論,對總統的思想有所啟發,那樣他算是沒白跑一趟。但是他沒能做到。他對德國的評論就象他原來的報告,成了總統的耳邊風。總統主要是對希特勒的演說技巧的細節和柏林當地的一些風氣感興趣。總統提出來要他寫些閒聊天的信,仍然使他覺得迷惘,如果不是不得要領的話。最初幾分鐘裡,羅斯福總統的熱情、幽默,他那驚人的記憶力以及那爽朗的笑聲,對維克多·亨利都很有魅力。但是回想起這一切,亨利中校拿不准這位總統對一個走到他辦公室裡來替他擦皮鞋的人表現會有多大的不同。

  「十四分二十秒,克裡弗蘭先生。」梅德琳從話筒傳來的變了調的聲音把他驚醒了。

  「很好,可以錄音了嗎,派爾漢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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