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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第三章

  亞紀的面龐明顯消瘦了。因嘔感吃不下飯。一整天心情不好,別說面對飯菜,甚至聞到飯味兒都受不了。嚴重時候,一聽見送飯小車的輪響都無法忍受。開了止嘔藥,但幾乎不見效果。為了治療服用相當有刺激性的藥這點可以想像,但很難和「貧血」聯繫在一起。到底在治療什麼呢?

  我用醫學辭典查了「再生不良性貧血」詞條。上面寫道因骨髓造血不良發生的貧血。的確同亞紀從醫生口中聽來的解釋相同。治療方法為輸血和投以甾類激素。忽然,我目光落在下一頁上:「白血病」。我想起初二時寫的點歌明信片。說不定,那是無心的惡作劇眼下作為現實痛苦降臨到亞紀身上。我很快打消這個不合理的念頭,開始閱讀醫學辭典的記述。但是促成應驗的懊悔總在心頭揮之不去。

  如亞紀所擔心的,頭髮開始脫落。因本來是長頭髮,脫落的地方格外顯眼。而且隨著治療的曠日持久,她精神上也愈發消沉下去。

  「藥好像沒起作用,擔心不得了。」她說,「副作用那麼強都沒有奏效,那麼就是說沒有能治好我的病的藥了。」

  「如今無論什麼病一般都能治好的。」我一邊回想醫學辭典的記述一邊說,「尤其小孩子的病。」

  「十七歲還是小孩子?」

  「才十六嘛。」

  「很快就十七。」

  「反正介於小孩子和大人之間。」

  「那,治好和治不好半對半了?」

  話語卡住。

  「適合治你的病的藥說不定剛剛發現。」

  「是嗎?」她揚起半信半疑的臉。

  「上小學時我因肺炎住過一次院。那時藥也怎麼都沒效果。反複試來試去,終於找到有效的藥。那期間我家父母以為我活不成了,十分擔心。」

  「但願我也像你那樣快點兒找到藥。這樣子下去,藥沒等找到,身體先完了。」

  「我能代替就好了。」

  「實際體會到這個難受滋味,你就不會那麼說了。」

  房間的空氣仿佛「哢嗤」現出裂紋。

  「原諒我。」亞紀以低弱的聲音說,「我最害怕的或許不是病治不好,而是性格因病變糟。如果自己不再是過去的自己,惹你討厭的話,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亞紀戴一頂淡粉色的塑料帽迎接我。

  「怎麼了,戴那頂帽子?」

  她淘氣地笑著摘下帽子。我不由屏住呼吸。簡直換了一個人。頭髮剪短了。一夜之間,亞紀的髮型看起來較之短髮更近乎禿頭了。

  「我請求弄成這樣子的。」她主動開口,「醫生說治療結束後還會長出來,長回原來的樣子。沒辦法啊。那之前只能專心配合治療了。」

  「就是說決心已定。」

  「頭髮掉光了也不討厭我?」

  「不會掉光吧。」

  亞紀仿佛對我的語氣感到膽怯,緘口不語。

  「不是有尼姑的嗎?」良久,她說。

  「當尼姑?」

  「得病前我就想過了:如果阿朔扔下我死了,那時我就進尼姑院。」

  「瞧你想些什麼呀!」

  「還不是,跟你以外的人結婚、生孩子、當母親、上年紀,簡直無法想像。」

  「我也無法想像跟你以外的人結婚、生孩子、當父親。所以你不恢復健康可不好辦。」

  「是啊。」她用掌心「嚓嚓」摸自己的腦袋,「不好看?」

  從剪短頭髮時開始,亞紀的嘔感平復下來。也許身體適應了藥物。或者因對治療採取積極態度而使精神趨於穩定也未可知。雖然仍吃不下像樣的飯菜,但水果、果凍、橙汁還有少量麵包可以吃了。也能多多少少看幾頁書。她對澳大利亞土著人的世界觀和傳統生活方式懷有興趣。

  「土著人採摘植物前必定先用手罩住。」亞紀儼然傳授剛從書上學得的知識,「不難明白吧——這個沒有長大還不能吃、那個已完成賦予生命的準備可以吃了等等。」

  我把手罩在亞紀眼前:

  「這個沒有長大還不能吃。」

  「給你說正經話。」

  「你以為土著人吃什麼?」

  「鳥啦魚啦,樹籽、水果、植物……」

  「袋鼠、蜥蜴、蛇、鱷魚、芋蟲什麼的可不想吃。」

  「想說什麼?」

  「當了土著人,可就不能吃布丁和鬆軟糕點什麼的了。」

  「眼睛何苦老盯在物質性東西上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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