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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這條路,」我告訴他,「也是一些美國的亡命之徒以前越過邊境通向蒙特雷的必經之路,所以,如果你在灰色的沙漠裡眺望,就會看到鬼魂似的墓碑上刻著那些流浪漢的名字,你還會看到……」

  「這才是世界。」狄恩打斷我說,「我的天呀!」他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盤叫道,「這才是世界,如果有路,我們可以一直開到南美洲。想想吧,他媽的!」我們的汽車飛快地奔馳著。天漸漸亮了,我們可以看清沙漠中白色的沙子和遠離路邊的小屋。狄恩放慢了速度,仔細地瞧著。「都是些搖搖欲墜的小屋,夥計,你只能在死亡穀裡才能找到,或許比那還要糟。這裡怎麼連人影也看不見?」從地圖上看,前面我們將遇到的第一個小鎮叫做沙賓納斯,我們急切地期待著它的出現。「這裡的路看上去同美國的路沒有什麼不同。」狄恩叫道,「只有一件怪事,如果你注意了的話,就是里程標是用公里計算的,它們所顯示的都是與墨西哥城相距的距離。你知道,那是這片土地上唯一的一座城市,一切都以它為中心。」現在離那個大都市還有大約767英里,也就是還有1000多公里。「他媽的!我就要到了!」狄恩叫道。在極度興奮中我閉了一會兒眼睛,聽見狄恩一邊拍方向盤,一邊不停動嘀咕,「他媽的!」,「太夠味啦!」,「哦,瞧這片土地!」和「好!」我們穿過沙漠,將近早上7點鐘時趕到了沙賓納斯。我們放慢速度,叫醒了後座上的斯但,坐在車上注視它。大街上塵土飛揚,凹凸不平,兩旁是又髒又破的土磚人行道,背著大包小包的鄉下人在街上走著,光腳的婦女從黑洞洞的門口望著我們。新的一天開始了,街上擠滿了從墨西哥農村趕來的步行的人們,長須飄逸的老人盯著我們。三個滿臉鬍鬚、衣冠不整的年輕人的出現,使這些平時看慣了衣冠楚楚的遊客的人感到異樣的興味。我們以每小時10英里的速度開車蝸行著,一切都盡收眼中。一群姑娘在我們前面大搖大擺地走著,當我們經過她們身邊時,她們中的一個說道:「你們要到哪兒,夥計?」

  我驚訝地回頭看了看狄恩:「你聽見她說的話了嗎?」

  狄恩也吃了一驚,他一邊繼續開車一邊說:「是的,我聽見了。我當然他媽的聽見了。噢,天呀,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今天早上我太激動了,這個世界太可愛了,我們總算走進了天堂。這裡既不冷清,也不奢華,這裡什麼都不是。」

  「嗨,我們回去把她們帶上!」我說。

  「好。」狄恩回答,把車速降到5英里。他有些不知所措,在這裡可不能幹那些在美國常幹的事。「路上有成千上萬他們的人!」他說,因此,他繞了一個彎,重新來到姑娘們的身邊。她們是到前面地裡去幹活。她們微笑地望著我們,狄恩則用挑逗的目光盯著她們,「他媽的,」他壓低了聲音說,「噢!這事太奇怪了,都不像是真的,姑娘,姑娘,尤其是處在我現在這樣的境地,索爾。當我們經過那些家庭時,我總是往裡面張望——你可以透過精緻的大門看到裡面的東西,看到棕綳床,褐色的小孩在睡覺,他們翻身醒了過來,自己穿衣起床,母親們正在用鐵鍋做著早餐。他們的窗戶上掛著百葉窗簾。老人們都那麼漠然,什麼也不去操心。這裡沒有猜疑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每個人都那麼冷漠,用褐色的眼睛直視著你,什麼也不說,只是看著。那種目光中,仍然保留著人類柔順、忍耐的本性。你讀過的那些關於墨西哥和昏昏欲睡的外電國佬以及所有那些廢話——那些關於墨西哥佬的廢話等等——全是一派胡言。這裡的人們都那麼直爽、善良,從不胡說八道,這太讓我吃驚了。」從這條黑夜中荒涼的路上獲得的經驗,使狄恩終於接近了這個世界並且仔細審察了一番。他低著頭,注視著前方的道路,慢慢地開車。我們來到沙賓納斯的另一頭給車打氣,一群戴草帽、留鬍子的本地農民正站在破舊的氣泵前說笑喧鬧。田野中,一個老人拄著拐杖蹣跚而行。太陽漸漸升高,照耀著這裡充滿原始活力的生活。

  現在,我們重新向蒙特雷行駛。前面,出現了連綿不斷的山峰,山頂上積雪皚皚,我們平穩地盤旋而上,道路從山隘中穿過,不一會兒,我們走出了沙漠,開始在冷峭的空氣中,沿著懸崖旁的山路緩緩爬行。路上,我們一個人也沒碰到,汽車在白雲間穿行,一直把我們帶到頂峰。駛過這片山地,就到了巨大的製造業城市蒙特雷。城市上空的煙霧,連同海灣飄來的雲團,象羊毛一般從藍天上飄過。走進蒙特雷,就好象進了底特律,到處可見工廠高大的圍牆;嬉皮士在街上四處遊蕩;妓女把頭探出窗口;商店裡出售著各種各樣的商品;狹窄的街道上擠滿了仿佛香港過來的人。「哈!」狄恩大叫起來,「這就是太陽下的一切;你看見過這樣的墨西哥太陽嗎,索爾?它會使你精神振奮。啊!我真想開車——親自在這條路上開車!」我們想在熱鬧的蒙特雷停一會兒,但是狄思想抓緊時間趕到墨西哥城。他只知道路上會越來越有趣,尤其是前面,樂趣總是在前面。他開起車來就象一個魔鬼,從來不休息。斯但和我都疲憊不堪,只好放棄停車的要求,倒頭睡覺。到了蒙特雷城外,你抬起頭向外看,看見了不可思議的雙峰山,那裡是亡命之徒經常出沒的地方。

  前面是蒙特莫裡洛斯,天氣變得越來越熱,周圍的景象也愈加奇特。狄恩非要叫醒我看這一切。「快瞧,索爾,你可別錯過。」我向外望去,我們正在穿越一片沼澤地。走過一段泥濘的道路之後,總會看見幾個穿著破衣爛衫的墨西哥人在路上行走,腰上用繩子縛著大砍刀,有些人正砍灌木。她們都停了下來,面無表情地注視我們。透過灌木叢林,偶爾可以看到一些非洲式的竹牆茅草屋和一些小木屋。幾個年輕姑娘站在簡陋的門口望著我們。「噢,夥計,我真想停下來用手撫摸撫摸這些可愛的姑娘。」狄恩叫道,「但是你看老太太和老頭子總是站在附近——常常站在後面,有時離她100碼,在撿樹枝和木頭或者在看牲口。他們永遠不會孤獨,在這個國家沒有人會孤獨。你睡覺的時候,我一直在觀察著這條路和這個國家,可能的話,我真想告訴你我所想到的一切,夥計!」他渾身冒汗,眼中流露出狂放、克制和柔和的目光——他看到的人跟他一樣。我們以每小時45英里的速度平穩地在仿佛沒有盡頭的沼澤地上行駛。「索爾,我想再過很長時間這樣的景色也不會變化。你來駕車,我想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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