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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這個瘸子是個畸形的侏儒,卻有一張寬大而清秀的臉,他的臉實在太大了,上面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見了嗎,索爾?一個聖安東尼奧的墨西哥人湯姆·斯納克。世界上真有同樣的故事,瞧,他們一直在欺侮他。哈哈哈哈,聽他們在笑,你瞧,他總想獲勝,他賭了四點。瞧!」我們看到他瞄準了莊家,賭注,但是他又輸了,其他人都怪叫起來。「啊,夥計。」狄恩說,「現在再看。」他們抓住這個小夥子的頸背,鬧著玩似地捶打著他,他尖叫著跑了出去,再沒用他那張羞澀可愛的面孔回頭望一眼。「啊,夥計,我真想知道這個可愛的小傢伙在想些什麼,他有什麼樣的姑娘。噢,夥計,我真要在這空氣中陶醉啦!」我們走了出去,漫步在黑暗對神秘的街頭。無數的房屋掩映在青翠的樹木中,我們可以看到房間裡,走廊上,以及和男孩子一起躲在灌木叢中的姑娘。「我總算看到了這個瘋狂的聖安東尼奧!想想墨西哥會怎麼樣吧!快走!快走!」我們回到醫院,斯但正等在那裡,他說感覺好多了。我們擁抱著他,告訴了他我們所做的一切。

  現在,我們已經準備就緒,再走150英里就能到達精奇的邊境,我們鑽進汽車重新上路。我感到很興奮,從狄累和安西諾到拉雷多的一路上我都在睡覺,直到淩晨兩點我們的車停在飯館門前我才醒了過來。「啊!」狄恩感歎他說道,「這就是得克薩斯的盡頭,這就是美國的盡頭,以後我們就一無所知了。」天氣很熱,我們都汗流浹背。沒有露水,沒有生息,只有成千上萬的飛蟲在燈光下四處飛舞,還有在悶熱的夜裡,附近的河水散發出的腥臭味。

  那天早晨,拉雷多籠罩著不祥的氣氛。各種出租汽車司機和邊境居民都在四處尋找著好運,但能夠找到的人並不多,想在現在的時代裡靠運氣發財已經太晚了。這裡聚集著美國下層社會的糟粕,所有不三不四的人都會在這裡出沒,一些罪犯不得不四處潛伏以躲避人們的耳目;走私者在粘稠污濁的空氣中盤算著;警察板著通紅的面孔,汗水直淌;女招待衣冠邋遢,態度惡劣。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使你感覺到整個墨西哥的存在,似乎從夜色中就可以嗅到墨西哥油煎玉米餅的味道。我們不知道真正的墨西哥到底是什麼樣,只是又一次來到了大海的身邊。我們每人吃了一份快餐,卻根本無法下嚥,我把它包在餐巾裡留著以後路上吃。我們有些急不可待了,我們的汽車穿過一座大橋,正式踏上墨西哥的土地。這時,外面的景色發生了變化。我們驅車來到邊境檢查站。我們的車開始在墨西哥的街道上行駛。我們好奇地東張西望,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這裡同墨西哥州完全一樣。現在是淩晨3點,許多戴著草帽,穿著白褲子的傢伙正靠在一爿商店門前懶洋洋地打著盹。「快——瞧——那——些——家——夥」狄恩一字一句他說,「噢,」他壓低了嗓門,「等一等,等一等。」幾個墨西哥警官笑嘻嘻地走了出來,請求我們把行李拿出來。我們照辦了,但是眼睛一直沒有停止掃視街道,我們真希望能夠自由自在地開車,迷失在這神奇的西班牙式的街道中,雖然這裡只是拉雷多,但對我們來說,就像是到了聖城拉薩。「夥計,這些傢伙整夜都站在這裡。」狄恩輕聲說。我們把證件遞給警察,他們警告我們說不要喝自來水,於是我們就越過了邊境。墨西哥人只是漫不經心地檢查了一下我們的行李,他們一點兒也不象警察,做起事來有氣無力,待人卻很熱情。狄恩一直盯著他們,這時他轉過頭來對我說:「瞧這個國家的警察居然這樣,真讓我難以相信。」他揉了揉眼睛,「我像是在做夢。」接著,我們去兌換鈔票。我們看見桌子上放著幾堆比索,知道1美光可兌換大約8比索,我們把身上的錢換了一大半,興高采烈地把口袋裝得滿滿的。

  5

  於是,我們開始面對那些羞澀和好奇的墨西哥人了。在夜色中,也許墨西哥人正從他們的帽沿下偷偷地窺視我們。從通宵飯館的大門後面飄出一陣陣的音樂和煙霧。「哈,」狄恩輕輕地出了口氣。

  「好了。」一個墨西哥警察笑著說,「你們這些小夥子檢查完了,往前走吧。歡迎你們到墨西哥來,祝你們玩得愉快。注意好你們的錢,注意好你們的車。我是對你們每一個人說這些,我是雷德,大家都叫我雷德,有事情找雷德,祝你們吃得好。別擔心,一切都會順利的,你們在墨西哥生活不會太困難。」

  「當然。」狄恩聳了聳肩,我們邁著輕鬆的腳步走過墨西哥的街道。我們把車停好,並肩走在昏黃沉悶的燈光下的西班牙式街道上。在夜幕中,老人們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就象東方的毒品販子和僧人。沒有一個人直接盯著我們看,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所做的一切。我們向左拐進一家煙霧騰騰的飯館,裡面一台美國30年代的自動唱機正播放著吉他音樂。臂戴袖套的墨西哥出租汽車司機和頭戴草帽的墨西哥嬉皮士坐在凳子上,吃著玉米餅、豆餅和其他許多叫不出名字的東西。我們買了三瓶冰凍啤酒——啤酒的名字叫塞伏查——每瓶大約30個墨西哥分幣或10美分,又買了幾包墨西哥香煙,每包6美分。我們盡情地玩著;對每個人微笑著,眼看這堆墨西哥鈔票飛快地花掉。現在,整個美國就在我們身後。狄恩和我早就理解了生活中的一切,理解了在路上的生活,而在路的盡頭,我們終於發現了這片神奇的土地,我們從來沒有夢見過這麼神奇的地方。「想想吧,這些傢伙一晚上都待在這裡。」狄恩低聲說,「再想想我們面前這片巨大的陸地,連同連綿起伏的『S』形山脈,這一切我們只有在電影上看到過,與我們國家一樣的叢林和沙漠一直延伸到危地馬拉,或者天知道的什麼地方。啊!我們去幹什麼?我們去幹什麼?我們走吧!」我們走出飯館,回到車上,越過裡格蘭得大橋,從這裡可以望見美國的燈火。我們掉轉車頭背對著它奔馳而去。我們在沙漠中行駛著,50英里路上沒有一盞燈,沒有一輛車,直到黎明降臨到墨西哥灣,我們才看清路兩邊幽靈般的仙人掌植物。「這是個多麼荒涼的國家呀!」我叫了起來。狄恩和我完全被驚呆了,在拉雷多我們就已經一半陶醉了。斯但以前常去國外,現在平靜地在後座上睡著了,狄恩和我擁有了面前整個的墨西哥。

  「現在,索爾,我們就要離開身後的世界,進入一個新的未知的世界中了。幾年來的甘苦換來的就是現在這個,所以我們太太平平地什麼也不想只管這樣一直向前真正理解這個世界。在我們以前,其他美國人都沒這麼幹過,不是嗎?我們正在進行著一場戰爭,帶著新式武器在墨西哥縱橫馳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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