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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我碰了碰狄恩的胳膊,「哎,夥計,我們這次真的要回家啦。」紐約就要第一次成為他永久的居住地了。一想到此,他就樂不可支,急不可待。「想想看,索爾,我們到了賓夕法尼亞,就能從收音機裡收聽東部美妙的流行音樂啦,啊哈!」這輛神奇的汽車奔馳著,大平原在不斷延伸,就象逐漸展開的一張白紙。一個晴朗的早晨出現在我們眼前,我們飛速地撲向它的懷抱。狄恩的神情嚴肅而執著,目光炯炯地直視前方。

  「你在想什麼?流行音樂?」

  「啊哈,還不是在想那件事,你知道的——娘們,娘們。」

  我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是7月的衣阿華一個炎熱、乾燥的星期天的早晨了。狄恩依然在不停地開著車,一點沒有放慢速度,只要一有機會,他就箭一般地超過其他車,把他們甩在車尾的塵霧中。有一個開著布依克車的傢伙看到了這一切,準備跟我們較量一番。當狄恩開車經過一個路口時,那傢伙沒有鳴笛便超過了我們。於是,他又是狂叫又是亂撳喇叭,而且還挑戰似地打亮尾燈。我們緊緊跟在他後面。「等一會兒,」狄恩笑著說,「我要逗逗他,把他甩上個幾十英里,瞧著吧。」他讓布依克車在前面開著,然後突然加速,一下子追上了他。那個瘋子沒料到這一手,拼命把車速提高到100英里,使我們有機會看看他到底是什麼人。他看上去像是芝加哥的嬉皮士,旁邊坐著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年紀很大,幾乎可以作——也許的確是——他母親了。天知道她是否在抱怨,只是那傢伙還想比試比試,他身穿一件運動衫,滿頭的黑髮亂七八糟地披在腦後,像是從芝加哥來的意大利人。可能他以為我們是從洛杉磯新闖入芝加哥的一幫人,因為這樣的高級轎車在這裡非常少見,而且汽車的牌照也是加利福尼亞的。主要還是這樣做可以找點樂趣。他拼命想趕到我們前面,從旁邊繞過了幾輛車,幾乎越過了中間線。這時一輛卡車突然從對面出現,他只好退了回來。我們早已超過了衣阿華州規定的100英里的車速,但是這場比賽太有趣了,我也沒工夫去害怕。這時那個瘋子忽然放棄了,在一家加油站停了下來,可能是那位老大大的命令,他歡快地向我們揮了揮手。開車的時候,狄恩一直光著身子,我的腳搭在儀錶盤上,兩個中學生則在後座睡覺。當附近鎮上的教堂鐘聲響起來時,我們停下車吃了一點早飯。一個白髮老太太給我們端上來滿滿一大盆土豆。吃完後,我們又重新上路。

  「狄恩,白天別開這麼快。」

  「別擔心,夥計,我知道我在於什麼。」我感到有些疲倦。狄恩象一個可怕的魔鬼,常常看准機會從兩輛汽車的中間直穿過去,有時幾乎快要撞在別的車上。他捉弄著其他車的司機,一邊開車,一邊伸出頭來看看汽車走過的曲線。我們的汽車總是在與迎面開來的汽車相撞的千鈞一髮之時突然往旁邊一閃。我渾身打顫,卻又無可奈何。在衣阿華,你很難看到一條象在內布拉斯加那樣長的公路。狄恩仍然以時速110英里開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一個景象令我想起了1947年——我和艾迪曾經在一條公路上遊蕩了兩個小時。所有過去走過的路現在都令人頭昏目眩地延伸。生活仿佛被倒了個個兒,一切都變得混亂一團,我感到眼睛有些酸痛。

  「嗨,狄恩,我要坐到後座去了。我受不了了,不能再看。」

  「嗨嗨嗨!」狄恩得意地笑了起來。他開著車左突右沖,搞得塵土飛揚,就是在一座路面狹窄的橋上還要超車。我跳到後座,想在座位上睡覺,一個男孩則興致勃勃地跑到前排。一種今天早上我們將要撞車的巨大恐懼時時索繞在我心頭。我躺在後座上,閉上雙眼想打個盹。我過去常常象海員一樣想像著海浪沖刷著的甲板和大海無底的深淵——現在,當我坐在一個瘋子開的車上,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在這片呻吟著的大陸上飛馳時,我能感覺到在我下面20英寸的路面在延伸,在晃動,在嘎嘎作響。我一閉上眼睛,就仿佛看見道路向我迎面撲來;一睜開眼睛,只能看見車外迅速後退的大樹投射在車廂裡的陰影。我無處可逃,只好聽天由命。狄恩仍然開著車,他想等我們到了芝加哥以後再睡覺。下午,我們又到了古老的狄斯莫恩斯,我們曾經在這裡開車出過事,於是放慢了速度。我又回到前座,這時,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故發生了。我們前面停了一輛車,開車的是位胖胖的黑人,車上坐著他一家。這個大漢正拎著一袋帆布水囊,水囊是專門賣給在沙漠中開車的遊客的。他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叫,原來狄恩正同後座上的兩個男孩說話,沒有留神,我們的車一下子把他撞倒了,正壓在水囊上,水囊破了,裡面的水象汽油一樣四處飛濺。除了那個大漢之外,沒有人受傷,狄恩和我趕忙下車向他道歉,並和他聊了起來。聊的時候,狄恩的眼睛一刻也未離開他漂亮的妻子。她的胸脯幾乎完全裸露在外面,只披了一件棉布罩衫。我們把去芝加哥的那位富商的地址告訴了他,於是繼續前進。

  正在我們的車快要離開狄斯莫恩斯的時候,一輛警車鳴著警笛呼嘯著從我們後面追了上來,命令我們停車,「怎麼回事?」我們問道。

  一個警察跳了出來,「是你們肇成了一次交通事故嗎?」

  「事故?我們只是撞破了一個傢伙的水囊。」

  「他說他被一夥人撞了,然後這些人坐著偷來的汽車逃跑了。」這可是件新鮮事,一個男人做起事來居然象個多疑的大傻瓜,我和狄恩很少遇到過這樣的事。我們不得不跟隨警察來到警察局,坐在草地上等了一個小時。他們打電話到芝加哥,去找那輛卡迪拉克車的車主,證實一下我們是否是受雇的司機。後來警察告訴我們,當時那個富商說:「是的,車是我的車,但是對於那幾個傢伙的所作所為我一概不負責任。」

  「在狄斯莫恩斯這只是樁小事。」

  「是的,你們已經告訴我了。我的意思是,我不能為他們過去可能做過的任何事情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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