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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他說這麼幹很靈,他的日子已越來越好了。我們問他看的是什麼。他不知道。他不想費心去看書名。他只是在看裡面的字句,仿佛他在荒野裡發現了真正的《聖經》。

  「瞧!瞧!瞧!」狄恩哈哈大笑著,捅了捅我的肋骨,「我跟你說過這很開心,每個人都能讓人開心,夥計!」我們一路上帶著所羅門一直來到了泰斯特蒙特。我哥哥現在住在城市另一頭他的新居裡。我們來到了那條長長的、蕭瑟的街道。卡車從路中央飛駛而過。愁眉不展、臉色憂鬱的南方佬們三五成群地在五金店和雜貨店門口逛來逛去。

  所羅門說:「我看你們這些人需要一點兒錢才能繼續旅行。你們等著我,我去一個猶太人家裡討幾塊錢來,我可以跟你們一直到阿拉巴馬。」狄恩和我們大家都很高興,我們倆下車去買了麵包和乳酪,準備在車裡吃一頓豐盛的午餐。瑪麗露和埃迪等在車裡。我們在泰斯特蒙特待了兩個小時,等著所羅門露面。他到城裡的不知什麼地方去討麵包去了,我們沒法找到他,太陽開始變得昏黃,天色已經很晚了。

  所羅門再也沒有露面。於是我們開車離開了泰斯特蒙特。「現在你明白了吧。索爾,上帝的確存在。因為無論我們怎麼打算,還是在這個鎮裡耽擱下來。還有你注意到這個奇怪的跟《聖經》一樣名字的鎮子嗎?那個讓我們又一次停在這裡的奇特的傢伙也像是《聖經》上的人。一切事物都在冥冥之中聯在一起。就象雨下到每個人身上,把整個世界上的人都聯繫在一起一樣……」狄恩這麼喋喋不休地嘮叨著。他異常興奮、精力充沛。我和他突然感覺到整個世界象牡蠣一樣向我們張開了,珍珠就在裡面,珍珠就在裡面。我們繼續向南行駛,又搭了一個流浪漢。這是一個陰鬱的年輕人。他說他有一個姨媽在北卡羅來納的丹恩開了一個雜貨店,就在費伊特維爾附近。「我們到了那裡你能問她要一塊錢嗎?行!太好了!我們走吧!」這是一條寂寥的街道,被一道工廠的圍牆阻斷了。那裡倒是有一家雜貨鋪,但是沒有什麼姨媽。我們開始懷疑這個小夥子在說瞎話,問他還要走多遠,他說不知道。這又是一個大騙局。他曾經在幾次獵奇中在丹恩看到了這個雜貨鋪。於是前面那個故事就溜進他混亂、昏熱的腦子裡。我們給他買了一個熱狗。狄恩說我們不能帶他走因為我們需要地方睡覺,需要地方拉那些能給我們買一點兒汽油的乘客。這很令人沮喪,但卻是實話。我們只好把他留在丹恩的夜幕之中。

  在狄恩、瑪麗露和埃迪睡覺時,我開車穿過了南卡羅來納州和佐治亞州的麥肯。夜已經深了,我獨自一人在靜靜地想著心事。車正沿著白線在神秘的公路上向前奔馳,我在幹什麼、我要到哪裡去?我不久會明白的。過了麥肯,我感到非常疲乏。便叫醒了狄恩來接替我。我們下車去呼吸新鮮空氣。突然喜出望外地發現,在黑暗中圍繞著我們四周的是一片芳香的綠色草原,草原上飄來陣陣新鮮肥料和溫暖的河水的氣息。「我們到南方了?我們跟冬天告別了?」在朦朧的晨曦中,路邊一片青翠逼人。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聲火車的長嘯劃破了夜空,它是到摩比爾去的,我們也到那裡。我興奮地脫下襯衫。狄恩開了十幾英里路,來到一個汽車加油站,便關閉引擎開了進去。他發現管理員正趴在桌子上熟睡著,就跳下車躡手躡腳地給車灌滿了油,看看鈴還沒響,便象阿拉伯人一樣又踏上了朝聖的旅途,油箱裡裝著5塊錢的汽油。我正睡著,卻被一陣劇烈的音樂聲驚醒,狄恩和瑪麗露正在那裡聊著,遼闊的綠色土地不斷向前伸展。「我們到哪兒啦?」「剛到佛羅里達,夥計——這裡叫佛羅蒙頓。」佛羅里達!我們正在向海邊平原和摩比爾行駛,前面就到墨西哥灣了。從我們在北部的殘雪中向人們告別到現在才32小時。又到一個加油站,我們停了下來。狄恩和瑪麗露在油罐旁胡鬧著。鄧克爾溜進去輕而易舉地偷了三包煙出來。我們又生氣勃勃地出發了。車子開上了通向摩比爾的公路之後,我們都脫了冬裝的重負,盡情享受著南方溫暖的氣候。這時,狄恩開始講他生活中的故事。接近摩比爾的時候,幾輛汽車在一個十字路口發生了爭吵,阻塞了交通。狄恩開著車,沒減車速,從一個加油站裡穿了過去,繞過了他們,把他們一張張驚愕的面孔甩在了身後。狄恩繼續講著他的故事。「我告訴你那是真的,第一次幹那事時只有9歲,是同一個名叫米莉·梅費爾的姑娘在格朗特街洛德的車庫後面。那個車庫在格蘭特大街——卡羅在丹佛住的也是那條街。那時我父親還在鐵匠鋪裡幹活。我還記得我姑母把頭探出窗外在叫:『你們躲在車庫後在幹什麼?』哦,親愛的瑪麗露,如果我那時候認識你該多好呀!噢!你9歲的時候一定很迷人。」他一邊色迷迷地嗤嗤笑著,一邊把手放在她的嘴上,然後又放回自己嘴裡舔了起來,而且抓著她的手在他身上蹭著。她坐在那裡,只是微笑著。大個子埃迪·鄧克爾看著窗外,自言自語他說:「是的,先生,我想那天晚上我是一個鬼魂。」另外,他在思忖著到了新奧爾良,蓋拉蒂·鄧克爾會對他說什麼。

  狄恩繼續講著,「有一次,我爬上一列貨車從新墨西哥到洛杉磯——那時我只有11歲,同我父親走散了,當時我們同一群流浪漢在一起,我跟一個名叫大個子雷德的傢伙在一起。我父親喝醉了,躺在一輛棚車裡,車開了,大個子雷德和我沒有趕上。好幾個月我都沒有看見我父親。在到加利福尼亞的路上,我爬上了一列很長的貨車,一直坐在火車掛鉤上——你們可以想像有多麼危險。我還只是個孩子,什麼也不懂,一隻胳膊下夾塊麵包,一隻手抓著制動閘柄。這不是吹牛,是真的。我到洛杉磯的時候,就想吃點牛奶和奶油,想得要命。後來我在牛奶場找到了一個工作,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口氣喝了兩夸脫的奶油,喝得只想吐。」「可憐的狄恩。」瑪麗露說。接著她開始吻他,他自豪地盯著前方。他愛她。我們的車突然來到了墨西哥灣碧藍的海水旁邊。同時,收音機裡傳來了一種了不起的瘋狂的東西。那是新奧爾良電臺廣播的爵士樂節目。播音員在瘋狂的爵士樂和黑人音樂之中叫道:「別無事煩惱!」我們興高采烈地注視著我們前面在夜幕籠罩下的新奧爾良。狄恩不停地用手在方向盤上擦來擦去,「這下我們要好好樂一樂了!」我們在黃昏中駛入了新奧爾良人聲鼎沸的街道。「嗨,看看這些人!」狄恩把頭伸出車外叫道。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嗨!上帝!這才是生活!」他避開了一輛電車。「好呀!」他飛快地開著車,四下裡巡視著每一個姑娘,「瞧她!」新奧爾良的空氣是溫潤的,柔軟得象一塊手帕。當你突然從北部冬季嚴寒的冰雪中來到這裡,會嗅到這裡的河流、泥土和人都帶著一種熱帶特有的氣息。我們在座位上跳來跳去,「你們看她!」他用手指著另一個女人叫道。「噢,我愛、愛、愛女人,我覺得女人是最奇妙無比的。我愛女人!」他向窗外吐了一口,呻吟著,使勁抱著自己的頭。由於興奮和激動,大粒大粒的汗珠從他前額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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