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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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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到哪裡去?」狄恩模仿著他的口氣說道。我們都坐在那裡,不知說什麼好。我們大家都再也沒說什麼,唯一該做的事就是走。狄恩跳起來說我們已經準備好了,該到弗吉尼亞去了。他沖了一把澡,我用屋裡現成的米做了一大盤飯。瑪麗露把狄恩的襪子也補好了。我們都準備好了,就等出發。狄恩、卡羅和我開車到了紐約,我們答應卡羅30小時以後再見,那時我們在一起度過除夕之夜。現在,夜已深了,他在時代廣場下了車。我們繼續前進,又一次穿過漂亮的隧道,進入新澤西,來到了大路之上。狄恩和我輪流開車爭取10個小時趕到弗吉尼亞。「這是我們倆頭一次單獨在一起,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同你談談。」狄恩說道。於是他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個晚上。不知不覺中,我們駛過了沉睡的華盛頓,來到了弗吉尼亞曠野。黎明時分,我們渡過了阿波馬托克斯河。上午八時,汽車停在了我哥哥家的門口。一路上,狄恩對於他所看到的一切,他所提到的一切以及路上遇到的一切都興致勃勃。他顯得那麼虔誠,真有些不可思議。「當然,沒有人能夠告訴我們沒有上帝,我們遇到的一切都是上帝的造物。你還記得嗎,索爾?我頭一次來紐約時想讓查得·金給我講講尼采,你看,這事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萬事萬物依然完好無損,上帝肯定存在著。希臘滅亡以後,許多事情謬誤百出,你無法用幾何的方式來證明它,就是這麼回事。」他的手握成了拳頭。汽車仍然沿著道路中央的白線飛馳。「不僅如此,你我都明白我沒有足夠的時間來解釋為什麼我們知道上帝的存在。」我只是歎息生活的艱難——我的家庭很窮,然而我真想幫幫露西爾,她也很窮,還帶著一個女兒。「你知道,艱難是詰難上帝存在的一個籠統說法,這並不是什麼障礙。我的頭怎麼亂哄哄的。」他一邊嚷著,一邊捶著頭,然後跳下汽車,去買了幾包香煙。他的舉動有些象格魯科·馬克斯。格魯科·馬克斯總是這樣,走起路來急促有力,衣服後擺不停地飄動,不同的是狄恩的衣服沒有後擺。「自從丹佛分手以後,索爾,許多事情——哦,也就是這些事情我想了又想。我過去常常進出教養院,成了一個小阿飛,用偷汽車的方法來炫耀自己。得到心理上的滿足,還以此自以為是。現在,我的所有罪過都抵消了,只有我才知道我再也不會去犯罪了,至於其他的我就無能為力了。」我們的車在行駛時,路上有個小孩向汽車扔了幾塊石頭。「謝謝。」狄恩說,「有那麼一天,他向一輛汽車扔石頭,石頭砸碎了擋風玻璃,司機由此而撞死——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小孩。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嗎?上帝毫無疑問存在著,當我們在這條路上行駛時,我毫不懷疑上帝會保佑我們,即便你開車時心裡惴惴不安,」(我討厭開車,尤其討厭小心翼翼地開車)——「但一切都會順利的,你不會把車翻到路邊,我也可以睡覺。更重要的是我們都瞭解美國,我們是在自己的家裡,我可以跑遍美國的所有地方,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一切。因為到處都是一樣的,我瞭解所有的人,我知道他們在幹什麼,我們可以應付自如地來往穿梭於這個令人咋舌的盤枝錯節的社會。」他說的話聽起來有些不知所云,但它們的意思卻簡潔明瞭。我做夢也沒有想過狄恩會成為一個神秘主義者,這是他最初的神秘主義,其新奇和雜亂的程度有點象聖徒w·C·菲爾茨晚年時的情景。 同一天晚上,我們把家具裝上車,然後掉頭朝北向紐約方向返回。我姨媽也坐在車上,用她那半聾的耳朵,好奇地聽著狄恩的高談闊論。狄恩坐在那裡,海闊天空地吹著他在舊金山工作時的經歷。我們又重溫了一個司閘員工作的所有細節。汽車經過鐵路時,他跳下車實他講解,給我們看一個司閘員怎樣給飛馳的列車發信號,我姨媽靠在後座上睡著了。早上四點,我們的車到了華盛頓,狄恩又打電話到聖弗朗西斯科找凱米爾。我們剛剛離開華盛頓,一輛警車便鳴著笛追上了我們。雖然我們的車速只有大約30英里,他們還是要我們交納超速罰金,按照聖弗朗西斯科的交通規則是可以這麼開的,「你們這些傢伙以為自己是從聖弗朗西斯科來的就可以在這裡想開多快就開多快嗎?」交通警哼哼唧唧他說。 我和狄恩一起來到警察局,想向警察解釋一下我們沒有錢,他們說如果我們不交錢的話今天晚上就要拘留狄恩。當然,我姨媽有錢,她總共有20元,正好可以交15元的罰金。原來,在我們和警察爭執時,一個警察跑出去瞄了一眼我姨媽,她靠在汽車後座上打盹,正好看到了他。 「別害怕,我可不是娼婦,身上也沒帶槍。你要是想過來搜查汽車就只管來好了。我同我的侄子一起回家,這家具可不是偷來的,是我侄媳婦的,她剛生了一個小孩,要搬到新家去。」這個警察被窘得狼狽不堪,悻悻地退回警察局。我姨媽還是替狄恩交了罰金,否則我們都要被扣在華盛頓。在這個糟透了的世界上,我姨媽可是一位讓人尊敬的女人。她太瞭解這個世界了。後來她把那個警察的事告訴了我們。「他藏在樹後,想看看我長得什麼樣,我告訴他——我告訴他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來搜車,我可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她知道狄恩有點怕羞,而我因為同狄恩在一起,所以也有點怕羞。狄恩和我聽了這些都很氣憤。 我姨媽曾經說過,除非男人統統跪在女人腳下請求饒恕,否則這個世界永遠別想太平。狄恩也同意這一點,他曾經多次向別人提起這些。「我常常懇求瑪麗露忘記以前我們倆之間的爭吵,給我深深的理解和純潔的愛——她明白這些,但卻常常要胡思亂想——她總是聽我的。她不知道我是多麼愛她,她能決定我的命運。」 「事實是我們都不理解女人,總是把過錯歸咎於她們。我們只有這麼多能耐。」我說。 「然而事情並非這麼簡單,」狄恩嚴肅他說,「安寧會突然降臨,我們不知道它何時會來,不是嗎,夥計?」他很固執,卻又顯得茫然,新澤西很快被甩在了車後。清晨,我開著車來到了帕特森。狄恩靠在後座上睡著了。早上八時,我們到了家,瑪麗露和埃迪·鄧克爾正坐在那裡,從煙灰缸裡撿香煙屁股抽。狄恩和我走了以後,他們什麼也沒吃過。姨媽買來了一大堆食物,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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