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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2

  我們把在我哥哥家的一部分家具放在車後,連夜就出發了,我們答應30個小時之內趕回來——30個小時從北到南跑一千公里,狄恩這麼幹是他一慣的方式。但這次旅途卻相當艱苦,我們沒有一個人意識到這一點。汽車的加熱器壞了,擋風玻璃結了一層冰。狄恩一邊以每小時70英里的速度開著車,一邊探出車外,用破布擦出一個小洞,以便看清道路。「哈,這個洞真棒!」這輛哈得遜車身寬大,足夠我們四個人都坐在前排,我們腿上還蓋了一條毛毯。這種車是五年前出現的一個新牌子,現在已經又舊又破,車內的收音機也不響了。我們向北駛向華盛頓,進入了301號公路,這是一條由兩條單向道組成的高速公路。狄恩一個人喋喋不休地絮叨著,其他人都默不作聲。他不斷揮舞著手臂,有時斜著身子沖我叫,有時又放開方向盤。但汽車仍然箭一般地向前奔馳。甚至絲毫沒有偏離路中央那條白線,這白線在我們的車的左前輪下不斷延伸。

  狄恩到這裡來是毫無意義的,我這樣跟著他四處奔波也同樣沒有任何理由。在紐約我還可以上學,同周圍的小妞調調情。我遇到了有著一頭美麗頭髮的漂亮的意大利女郎,名叫露西爾,我真想同她結婚。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一位我想與之結婚的女人,但是她會是怎麼樣的妻子呢?我把露西爾的事告訴了狄恩和瑪麗露,瑪麗露想瞭解露西爾的一切,還想見見她。我們穿過了裡奇蒙、華盛頓、巴爾的摩,來到了費城一條風沙密佈的鄉村公路上。「我想同一位小妞結婚。」我對他們說,「我真想讓我的靈魂休息一下,同她一起白頭到老。我們不能一直這樣下去,這麼瘋瘋癲癲地到處亂跑,我們得決定到什麼地方,找什麼東西。」

  「得了,夥計。」狄恩說道,「這些年來我早就瞭解你那些關於家庭婚姻的念頭!還有關於你的靈魂的那些動人的東西。」這是一個令人沮喪的夜晚。在費城我們走進一家餐館,用最後一點錢吃了一頓漢堡包。帳台的夥計——那時是淩晨三點一聽到我們在議論錢的事,便表示如果我們願意到裡面洗盤子的話,他可以免費提供給我們漢堡包,外加咖啡,因為他的合同工到現在還沒來。我們立即答應了。埃迪·鄧克爾說他是個洗盤子專家。他來到後面,利索地伸出他的長胳膊幹了起來。狄恩和瑪麗露站在一邊拿著毛巾在擦。不一會兒,他們就在一堆鍋碗瓢盆之間接起吻來,然後又躲到餐具室哪個黑暗的角落裡去了。帳台夥計很滿意我和埃迪洗的盤子。我們幹了15分鐘就幹完了。天還沒亮,我們已經穿過了新澤西。透過遠方的積雪,紐約這個大都市上空那巨大的雲團升起在我門面前。狄恩的頭上包著一條絨線衫,他說我們就象一群阿拉伯人到紐約。我們都希望從林肯隧道穿過,然後橫跨時代廣場。瑪麗露想看看它。「哦,他媽的,我希望我們能找到哈索爾。每個人眼睛都尖點,看我們是否能找到他。」我們在路上仔細查看著。「這個老哈索爾總是到處亂竄,你在得克薩斯肯定能遇到他。」

  現在,狄恩從聖弗朗西斯科到亞利桑那,再到丹佛,四天裡跑了大約四千英里,經歷了無數的奇遇,但這還僅僅是開始。

  3

  我們回到我在帕特遜的家中,倒頭便睡。一覺醒來,已經是午後了。狄恩和瑪麗露睡在我的床上,埃迪和我睡在我姨媽的床上,狄恩的一隻舊皮箱攤在地上。樓下的雜貨店裡有人叫我,我趕緊跑下樓去接電話。是布爾·李這個老傢伙從新奧爾良打來的,他已經搬到新奧爾良了。布爾用他那又高又尖的聲音在抱怨,好象是一個叫作蓋拉蒂·鄧克爾的姑娘剛到他家,她在找一個名叫埃迪·鄧克爾的混小子。布爾不知道這些人都是誰,蓋拉蒂·鄧克爾雖然被拋棄了卻很固執。我告訴布爾讓她放心,鄧克爾現在同狄恩和我在一起。等我們到西海岸經過新奧爾良時一定把她帶走。後來那個姑娘接過了電話,她想知道埃迪怎麼樣了,她一直都在掛念著他的幸福。

  「你是怎麼從塔克遜到新奧爾良的?」我問道。她說她打電話向家裡要了錢,然後坐巴士去的。她決心去追趕埃迪,因為她愛他。我跑上樓告訴大個子埃迪,他神情憂慮地坐在椅子裡。她可真是男人的天使。

  「這下可舒服多了。」狄恩突然醒了過來,叫著跳下床來。「我們必須馬上去弄些吃的來。瑪麗露,到廚房看看還有什麼。索爾,你和我去找卡羅。埃迪,你看看是不是能把房間打掃一下。」我跟著狄恩沖下樓去。

  一個小夥子從雜貨店裡跑出來說:「你剛剛又有一個電話,是從聖弗朗西斯科打來的,要找一個叫狄恩·莫裡亞蒂的小子。我說這裡沒有叫這個名字的人。」這一定是可愛的凱米爾在找狄恩。雜貨店的這個傢伙叫薩姆,高高的個,性情溫和,是我的朋友。他看著我,撓了撓頭,說道:「嘿,你跑什麼呢?逛妓院去呀?」

  狄恩氣得暴跳如雷。「我宰了你這該死的傢伙。」他沖進電話間,要求接聖弗朗西斯科。然後我們打電話到長島卡羅的家中,叫他來一趟。兩個小時以後,卡羅到了。這時,狄恩和我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倆回弗吉尼亞把剩下的家具拉回來,再把我姨媽也接回來。卡羅·馬克斯來了,胳膊底下夾了一疊詩,他坐在一張安樂椅裡,瞪著眼睛盯著我們。開頭半小時,他什麼也不肯說,也不肯談談他自己。他平靜地度過了丹佛蕭條期,因為達卡蕭條期的經歷已經使他有了經驗。在達卡,他蓄起了鬍鬚,常常讓一群小孩子,帶他到一個巫醫那裡為他算命。他曾經按照達卡嬉皮士那樣,在碎石路邊的草棚旁拍了許多照片。他說他幾乎要象哈特·克萊恩那樣跳上一條大船啟程遠航去了。狄恩抱著一台唱機坐在地板上,津津有味聽著正在放送的歌曲《一段美妙的羅曼史》。「小小鈴鐺在悠閒地搖晃,叮叮噹當,啊,聽!讓我們低頭瞧瞧這個唱機裡面有什麼秘密,這個叮噹作響的鈴鐺。嗨!」埃迪·鄧克爾也坐在地板上。他拿著我的指揮棒,跟著唱機有節奏地敲著。他敲得很輕,我們都聽不清楚,只有屏住氣才能聽到「篤…嗒…篤篤」的聲音。狄恩用手遮在耳旁,大張著嘴,叫道,「啊哈!」

  卡羅眯起眼睛,掃了一眼這群愚蠢的瘋子,然後一拍膝蓋,說:「我要宣佈一個決定。」

  「什麼?什麼?」「這次旅行到紐約有什麼意義?你們現在都在幹什麼下賤活兒?夥計們,我的意思是你們要到哪裡去?你們開著破車,在這樣的黑夜裡要到美國的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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