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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前,我曾經同一個人們稱作細杆哈查德的人一起到過海上。細杆哈查德高高的個兒,骨瘦如柴。他真名叫威廉·霍爾姆斯·哈查德,路易斯安那人。他自己選擇當了一個流浪漢,還是在孩提的時候,他看見過一個流浪漢。這個人走過來向他母親要幾張餡餅,他母親給了他。等流浪漢走了之後,小哈查德問:「媽,這個人是幹什麼的?」「噢,那是個流浪漢。」「媽,我將來也要做個流浪漢。」「閉嘴,那不是哈查德家人幹的事。」但他一直沒有忘記這麼一天。他長大後,進了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學讀書。踢了幾場球之後,他真的成了流浪漢。細杆和我經常在一起一邊講故事一邊吸著自製的捲煙,就這樣度過了無數夜晚。現在,密西西比的吉恩的行為舉止有些地方真切地讓我想起關於細杆哈查德的往事,於是我問道:「你是否在那裡碰巧遇到過一個叫細杆哈查德的人?」

  他說:「你說的是一個喜歡高聲大笑的高個兒吧?」

  「大概是他,他是路易斯安那州羅斯頓人,」

  「對,人們有時叫他路易斯安那的細杆。真的,先生,我肯定遇到過細杆。」

  「他過去是不是經常在得克薩斯州東部的油田工作?」

  「是在得克薩斯州的東部。但現在他在放牛。」

  這可真是大巧了。但我仍然不能相信吉恩真的認識細杆,這幾年來我一直在找他。「那麼,他是不是曾經在紐約的拖輪上幹過?」「可能,我並不知道這些。」「我猜你是在西部認識他的。」「我承認我從來沒去過紐約。」「你別介意,我只是奇怪你會認識他,這可是個很大的國家,但是我知道你一定認識他。」「是這樣,先生。我跟細杆很熟。如果他有一點兒錢我們總是在一起花,我是說我們是鐵哥兒們。在斜陽穀的時候,有一次放牛,我看到他把一個警察撂倒在地。」這事兒聽起來像是細杆幹的,他在露天地裡放牛時總喜歡活動活動。他看上去很象傑克·狄普西,而且是個年輕酗酒的狄普西。「他媽的!」我迎著風嚷了一句,然後又喝了一口酒。我感到舒坦多了,每喝一口酒都要嗆一口風,同時還可灌一口塵土,我的胃裡灌滿了塵土,「斜陽穀,我來了!我唱了起來,丹佛,看看你的孩子!」

  蒙大拿的細高桃向我轉過身,指著我的鞋,說:「你得承認,如果你把它們扔在地上,准會有東西跳出來,」然而這句話並沒有引起哄堂大笑,只是幾個小夥子聽到了笑笑。我這雙鞋在美國的確是式樣最難看的一雙鞋,我之所以一定要買它,是因為我不想在炎熱的大路上走得滿腳都是汗。而且在比爾山上下雨那一次證明,它們的確是最適合我旅行的鞋,但是現在,這雙鞋已經變得破爛不堪,皮子裂開了縫,腳趾頭都露在外面。所以我也跟周圍的人一起笑了起來。不知不覺中,我們來到了一個小鎮。燈光劃破了夜幕。一路上,站著許多晚上出來收割的懶洋洋的牛仔們,一直到小鎮的另一頭。他們臉上帶著同一種表情盯著我們走過,我們則看著他們漫不經心地幹活——我們這些人個個悠閒自得。因為現在是收穫季節,所以每年這個時候這裡都集中了許多的人。達科他的小夥子有些坐立不安。「我想下次再遇到收割我們就下車,看樣子這附近有許多活兒可幹。」

  「你要幹的活兒這裡沒了,北邊還有,」蒙大拿的細高挑勸道,「順著收割的地方走你可以一直走到加拿大。」這些小夥子懵懵懂懂地點著頭,他們有點不理解這個勸告。

  這期間,那個金髮的小亡命徒一動不動地坐著,吉恩則要麼沖著漆黑的曠野出神,要麼親熱地附在那個孩子的耳邊嘀咕幾句,這時孩子就會微微地點點頭。密西西比人細心照料著他,生怕他感情上受到什麼傷害。他們沒有香煙了,我就把自己的掏出來遞了過去。我很喜歡他們,喜歡他們的善良與謙和。他們從來不亂問什麼,我也不必回答,蒙大拿的細高挑自己抽著煙,卻從不摸幾根出來分給大夥兒。不一會兒,我們又來到一個小鎮。一群瘦高而醜陋的人站在路邊,他們穿著牛仔褲,聚集在昏暗的燈光下,就象荒漠裡的一群飛蛾。卡車開出了小鎮,我們重又進入無邊的夜色中。群星在晴朗的夜空中閃爍著。我們的卡車開始爬行在西部高原的山坡。路邊的蒿草中有一頭憂鬱的白牛從我們面前一閃而過。我們現在仿佛坐在火車上,平穩而又飛快。

  沒過多久,又一個小鎮出現了,我們的卡車慢了下來。蒙大拿的細高挑嘟嚷著:「嗨,小便。」但是明尼蘇達人並沒有停車,而是一直往前開著。「他媽的,我要下去。」細高挑叫道。

  「就站在車邊尿吧。」有人建議。

  「好吧,我會這麼幹的。」他回答道。然後我們看到他慢慢地挪到車邊,儘量抓緊。有人敲著駕駛室的窗戶,想讓那兄弟倆注意,他們轉過身看了看,哈哈大笑起來。細高挑挪到車邊,這時候已經相當危險,司機卻把速度提高到每小時七十英里,並且左右搖晃。細高挑猶豫了一會兒,接著我們便看到空中劃過一條鯨魚噴水似的水柱。然後他踉蹌地想退回到原來坐著的地方。兩個司機故意把車開得左右搖擺,他站立不穩,一下尿到了自己身上。顛簸中,我們聽見他在輕聲地咒駡著,就象一個人翻山越嶺之後疲倦的哀鳴。「他媽的……他媽的……」他不知道我們是有意這麼幹的,只是在可憐地掙扎著。他想坐穩,但披搖搖晃晃的卡車顛來倒去,只好扭作一團,臉上露出可憐的神色,車上除了那個憂鬱的金髮孩子外,每個人都笑得前仰後合。明尼蘇達人在駕駛室裡笑得喘不過氣來。我把酒瓶遞給他,讓他壓壓驚。「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幹?」他問。「不為什麼。」「好吧,算我倒黴,我真搞不懂,我只想回內布拉斯加,並不想惹什麼麻煩。」

  就這樣,我們來到了奧格登,駕駛室裡的兩個夥計興高采烈地叫道:「撒尿!」細高挑放棄了這次機會,悶悶不樂地站在那裡。兩個達科他來的小夥子向每個人道了聲別後就走了,他們大概想在這裡幹點兒收割的活。他們向小鎮盡頭亮著燈光的一排棚屋走去。我們目送著他們消失在夜幕中。一個穿牛仔褲的守夜人告訴我們,每一個男人在這裡都可以找到活幹。我想再去買幾包香煙。吉恩和那個金髮孩子跟著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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