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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早上,在他去部隊以前,我們的彼列沃切科夫向他要人時,他答應把你還給我們。不過,他說是暫時的……」普羅庫廷用帶著疑問的目光看了看辛佐夫。

  但辛佐夫沒有解釋為什麼是暫時的。這種事情事前是不能說明的。不管是不是暫時,反正目前就在這裡工作。

  辛佐夫走到地圖前面,普羅庫廷剛剛把新的情況標在地圖上。

  集團軍幾乎全線推進得很快,不比昨天慢。但在和友鄰部隊交接的地方,通過基爾皮奇尼科夫軍的後方,有一個藍色的箭頭——是用虛線畫的。

  「這是怎麼回事?」辛佐夫問道。

  「昨夜有一股殘敵來進行騷擾。昨天夜間和今天早晨,友鄰部隊在方面軍預備隊的配合下,在自己的後方把他們揍了一頓,但沒有全部肅清。他們被趕到我們這裡來了。本來有三千多人,現在估計只有一千五到兩千……你要吃午飯嗎?」

  「現在還不想吃。」

  「可我在昨天出事後,為了要睡著覺,夜裡喝了一杯伏特加……」普羅庫廷說。「那麼,你不打算吃午飯啦?」

  「你幹嗎這樣急?」辛佐夫問。

  在與普羅庫廷一起出去視察時,他們早就結成了朋友。

  「這裡有命令派薩瓦傑耶夫去瞭解情況了,」普羅庫廷把頭朝藍色的箭頭那邊一擺。「他現在還在路上,還沒有回來。所以我要問一下,我想,讓你吃點東西,到那兒去。當然,你先得安下心來……我本來不想今天就麻煩你,想在明天早晨安排你工作……」

  「為什麼明天?既然需要,我馬上就去,」辛佐夫說,他想到自己在作戰處是不會待很久的。在打仗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有空缺,而鮑依科是不會說空話的。雖然災難臨頭,但到部隊去工作的願望,總能實現吧……

  第二十七章

  七月五日,集團軍司令犧牲的消息傳到前線的時候,以及這以後的幾晝夜,伊林團繼續在明斯克以東的森林裡戰鬥。白俄羅斯的首都已經解放了,但在這兒的森林裡還在圍殲未能向西方逃竄的德軍殘部。

  戰報裡登著戰果,每天早晨公佈被俘的德國將軍的姓名。但不管總的情況是多麼好,一個團畢竟是一個團,白天、晚上都要戰鬥,每天都有傷亡,不但要進攻,而且還要擊退反撲。有一次仗打得很艱苦,但沒有讓德國人在團的防區內突圍。幾門反坦克炮就在陣地上被擊毀了,副團長瓦西裡·阿曆克賽耶維奇·丘貢諾夫在營指揮所裡被坦克軋死了。我們和德國人都處在千鈞一髮的情況之下,不過我們這「一發」比較牢固。

  在森林裡戰鬥的這幾天中,送往後方的俘虜人數,比團本身的人數還多。團的編制已經缺額,特別是在連裡。在進攻的開頭幾天,他們處在第二梯隊,跟在別人背後坐享其成,而最近的十五個晝夜,卻一直是首當其衝。

  伊林的情緒很好,但非常疲勞。怎麼會不疲勞呢?如果叫他坐下來,趁還沒有遺忘的時候把所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記下來,那麼即使最厚的練習簿也是不夠他寫的。

  伊林很勤勉,能夠不停歇地工作,他認為這是正常的情況:一個不勤勉的人是不能當團長的!但象他這樣在戰爭中經過鍛煉的、能不停頓地運轉的機器,有時也會感到支持不住。有一次,他在和營長通話時,聽筒從他的手裡滑了下來。也許是他在講話時睡著了,也許是他失去了知覺。他就這樣睡了兩個小時才爬起來,卻忍不起剛才是怎麼一回事了。

  德國人這樣的對手,即使已經奄奄待斃了,也不能等閒視之!

  在進攻的時候,部隊事實上是從不宿營的,每天夜裡都在向前推進。要是回憶的話,真想不起什麼時候曾經睡過。唾當然也是睡的。有一次黎明時他們在麥地裡睡著了;又有一次是在白天,就在所謂戰鬥的間隙。天氣很熱,就露天睡在麥地裡——在日俄羅斯,麥地是很多的。伊林躺在還是四一年殘留下來的塹壕裡。傳令兵拖來了一些發黑的陳麥稈,填在塹壕底部,又在上面蓋了一些,遮蔽太陽。伊林隱蔽好以後,吩咐過一小時叫醒他,於是就睡著了。但是恰巧就在這個時候從軍部來了一個少校,要確定團的位置。結果他不是睡一小時,而只睡了五分鐘。當他從麥稈下面爬出來時,顯出了一副傻乎乎的樣子。

  可是,總的來說,團在進攻時,會有什麼間隙呢?一次戰鬥剛結束,另一次馬上就開始。在這種間隙中,不可能有多少睡覺的時間。夜裡也是這樣,夜裡的時間要用來檢查工作:什麼東西運來了,什麼東西還沒有運來?這種事情到早晨再抓就晚了。

  團長象一個當家人,事情是做不完的。誰要是彈藥打光了,馬上就會喊叫起來。至於伙食呢,倒並不那樣要緊。在戰鬥緊張的時刻,有時即使沒有領足也不會作聲。

  伊林有一個習慣:他到哪裡,就在哪裡吃飯。有一次,他差點不但吃不到飯,還險些丟了腦袋。

  炊事兵用馬把飯菜送到連裡來,他跑過去看看鍋裡是些什麼,而德國人的六筒炮卻在這時開火了。爆炸的氣浪把他摔在地上。

  他爬起來的時候,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好象沒被打死,但全身都被腸子一類的東西蓋著。

  他站起來以後,還想到開個玩笑,大聲地向連長喊道:「中尉,你看看,我是活著還是死了!」

  「活著,中校同志。」

  炮彈直接打中了馬,馬上裝的飯菜全都倒翻在伊林身上了。他只得把衣服脫下來洗,暫時換上士兵的制服。但他沒受一點傷,雖然他心裡在想:「倒不如擦傷一點來得好,」———他是怕當眾出洋相。

  團裡一晝夜要傷亡四、五十人。這樣一天接一天,連續過了十五天,就感覺到人手不足了。可是還得照常進攻!所以,還要抓一件事:要從後勤部隊抽人去補充連隊。前方沒有拿武器的人是不行的。這一點大家都應該懂得。誰不懂,就要向他解釋明白!

  甚至還從埋葬隊裡抽出了幾個人。事務科副科長,四十八歲的老頭兒巴久尼亞少校表示反對:伊林自己曾要他把團裡每一個犧牲的人都埋葬好,而現在倒要從埋葬隊裡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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