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一個夏天 | 上頁 下頁
一四六


  辛佐夫下令把軍大衣和隨身所帶的柔軟的東西都放在裝甲運輸車的底板上,然後六個人抓住兩用油布的邊,把傷員抬到裝甲運輸車上。放好後,不等裝有剛和司令部聯繫上的無線電臺的那輛吉普車開動,就立即向衛生營駛去。

  前面的路是熟悉的。他們在這條路上來回過不止一次,也知道衛生營的駐地在哪兒。但是辛佐夫還是沒有和謝爾皮林一起留在裝甲運輸車上,而是重新坐進了吉普車,坐在前面謝爾皮林的位子上給司機指路,以免被這事件弄得心慌意亂而迷路或者拖延時間。

  他們今天曾經到這個衛生營來過。昨天,步兵團團長謝夫丘克中校俘虜了一個德國將軍,這是集團軍俘虜的第二個德國將軍。在捉俘虜時,謝夫丘克受了輕傷,被送到衛生營來。他要求允許他歸隊。謝爾皮林接到有關這件事的報告後,便吩咐讓團長留在衛生營養傷,並且答應親自前來給他頒發「紅旗」勳章。「讓他待在衛生營裡等著吧。」

  事怕就這樣辦了。他們來到衛生營,謝爾皮林授了勳章,還順便和醫生們談了話;他發現衛生營的駐地選得很合適。只要有可能,衛生營也好,第一線的醫院也好,它們的駐地附近要有草地,或者林中空地,即便是樹林中的一小塊荒地也行,以使急需把誰送來或送走時,可以讓「Y-2」飛機降落。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啊。

  當時辛佐夫就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現在他對普羅庫廷說:那邊「Y-2」可以降落 現在他們就是到這個衛生營去!

  辛佐夫在兩個想法之間猶豫不決—一儘快趕到衛生營呢,還是儘量小心地運送謝爾皮林?受了震動就會多流血,而如果晚到五分鐘,手術動遲了,就有可能因此而喪失生命。在這種情況下,不知採取哪種辦法好。不過,他還是決定要車子開得快些,雖然每當

  車輪在林間大路上碰到樹根之類的東西,他總要哆嗦一下,就象他自己的身體碰到了地面一樣。他沒有意識到,他一連幾次對司機講的話是多麼荒唐:

  「壓緊離合器,壓緊……你幹嗎抖動?」好象謝爾皮林就在這輛車子裡似的。其實他是在裝甲運輸車裡,那兒是另外一個司機在駕駛,碰到坑窪時,他是用另外一種方法來掌握離合器的。

  當一個受傷的人還活著的時候,大家決不說他「受了致命的傷」。要等他死亡之後,才會這樣說。而在這以前,不管搶救的希望多麼渺茫,總是說「受了重傷」。

  鮑依科林通過電話在軍的指揮所裡找到了紮哈羅夫後,就是這樣對他說的。謝爾皮林是在不到一小時前離開這個指揮所的。

  十分鐘以前,鮑依科就曾打電話到米羅諾夫軍,在與紮哈羅夫通話時,曾問起司令在哪裡。紮哈羅夫回答說,他乘「Y-2」飛機從師部回來後就沒有碰到謝爾皮林,謝爾皮林沒有等他來就一個人到基爾皮奇尼科夫那兒去了。鮑依科知道司令還在路上,就說,沒有什麼十分緊急的事,等謝爾皮林到達友鄰軍以後,他再往那兒掛電話。

  突然,鮑依科又打來了電話。鮑依科沒有跟米羅諾夫講話,而要後者馬上把話筒交給軍事委員,如果他還在的話。鮑依科在電話裡一開始就說,他剛才從電臺裡親自聽到普羅庫廷的報告;「一號受了重傷,失去知覺,現正從受傷地點送往普列先基村。」鮑依科自己又補充說,這個村子的位置在莫吉廖夫——明斯克公路、通向布依尼奇的林間道路和維爾布伏林區之間的三角地帶。「據普羅庫廷報告,那兒有可供『Y-2』降落的場地。已命令集團軍外科主任乘飛機去那兒。現在同時在用另一個電話通知方面軍衛生部。」

  紮哈羅夫拿著聽筒,沉默了幾秒鐘。在電話線的另一端,鮑依科也沉默著。

  「給方面軍司令報告了沒有?」紮哈羅夫問道。

  「和你講完後,馬上報告。我要講的完了。」

  「既然那兒有停機場,那我馬上乘飛機去。我這裡有飛機。」紮哈羅夫說。

  「明白了。」鮑依科說。接著他又重複了一句:「我要講的完了。」

  可能是他急於要向方面軍報告,不這樣辦不行。既然集團軍司令失去了指揮能力,那麼他應該馬上把指揮的責任擔當起來!

  紮哈羅夫放下聽筒,看了看米羅諾夫軍長,米羅諾夫已經明白發生了非常事件。

  「飛行員在哪兒?把他找來,我要走了。」紮哈羅夫說。

  「您讓他去吃東西了。」紮哈羅夫的副宜提醒說。

  「趕快去上把他找來!讓他把別的事都放下,馬上上飛機,我們要走了!」紮哈羅夫大聲說。

  他向四面環視了一下。帳篷裡除了他們幾個外,還有作戰處的一個軍官,他正在把最新的形勢標到地圖上去。紮哈羅夫挽著米羅諾夫的手走出帳篷,走了幾步後說道:

  「司令受了重傷。現在正把他送往普列先基村的衛生營。我馬上乘飛機上那兒去。」

  最近幾天,由於對德國人的包圍圈越收越緊,而德國人則組織大大小小的隊伍拼命想沖出包圍圈,所以我軍在戰鬥中的傷亡雖然較小,但各種意外的情況卻特別多。有些飛行員、聯絡官和一些非常意想不到的人在非常意想不到的地方被打死或打傷了。儘管你對這種情況已經習以為常,但謝爾皮林受傷的事畢竟太出意料,好象是給人當頭一棒似的。

  「怎麼會受傷的?在哪兒受的傷?」

  紮哈羅夫在和米羅諾夫一起向停在林中空地邊上的「Y-2」飛機走去時,心神不定地重複著說。「他剛才還在您這裡,您讓他從哪一條路走的?您不知道在您自己的駐地裡發生了什麼事!」紮哈羅夫控制不住自己,大聲地喊道:「您讓司令中了子彈……」

  鮑依科在電話中沒有說謝爾皮林是怎樣受傷的,但不知怎的,紮哈羅夫認為他一定是中了子彈。

  米羅諾夫解釋說,恰恰相反,司令從友鄰部隊到他這兒來時走的是直路,敵人一早起就朝這條路上射擊。他恰恰是勸司令回去時不要走這條路,不要走直路。並在地圖上給他指了一條彎路。司令臨走時答應說:」『好吧,犯不著。我們繞道。」

  「問題就出在繞道!」紮哈羅夫一面儷苦地說,一面想,謝爾皮林究竟是在哪兒受的傷,不知是怎樣的傷,怎麼會一下子就失去知覺!他打了個哆嗦,第一次意識到:謝爾皮林甚至可能已經死了,只是他們不願明白報告罷了。

  紮哈羅夫挽著米羅諾夫的手,繼續走著,由於心神不定,他緊緊地抓住了米羅諾夫的胳膊肘,一直沒有鬆手。他聽到頭頂上有飛機的隆隆聲——又一架「Y-2」在林中空地上降落了。

  送禮哈羅夫來的那個飛行員還沒有找到。紮哈羅夫想起了,自己曾允許他去休息一小時。可能他沒有去吃東西,而是躺在樹底下睡著了。現在到哪裡去找他啊!

  「你估計是誰來了?」紮哈羅夫指著那架在降落時險些碰到村的飛機問米羅諾夫。「我乘這架飛機走。」

  「大概是我的聯絡官,他是到師裡去的。是的,是我們的八號飛機……」米羅諾夫說著,便急忙向飛機走去。「大概連油都不必加了……總共只要飛十二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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