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一個夏天 | 上頁 下頁 |
一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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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無這個因素在內,」謝爾皮林說。「不過一般地說,這也是很自然的,每個人在失敗的時候,都要找個理由為自己辯解。現在德國人就是這樣,說我們什麼都比他們多。又是人數超過他們啦,又是物質條件比他們優越啦!都是這樣的。不過對於他們這些軍人來說,這些辯解絲毫也不能替他們開脫罪責。一個侵犯別人的人必須知道,他的劍是向誰舉起來的。他必須知道:距離有多遠,道路怎麼樣,氣候怎麼樣,以及他要跟什麼人打交道。一般說來是這樣,在這裡白俄羅斯也是這樣。」 在今天,在莫吉廖夫剛解放不久的日子裡,這樣一個話題,談起來本來是大有談頭的。但作戰處的軍官已經帶著命令從方面軍司令部趕來了,於是三個人趕緊喝完茶,按照慣例,一齊到鮑依科那裡去工作。 雖然這一次指揮所設在村子裡,但鮑依科仍然命令在這裡搭起了過去作為指揮所的那個大帳篷。他認為夏天在帳篷裡工作要比在小木屋裡好。 「你準備在這個官邸裡一直待到秋天嗎?」謝爾皮林問。 鮑依科點了點頭說:「待慣了,在這裡工作感到方便。」 命令只有寥寥數語。根據這項命令,集團軍繼莫吉廖夫戰役後,必須投入明斯克戰役.原先的設想,特別是昨天和今天的設想,現在已經在命令中作為明確的要求提出來了。這就是:動員全部兵力火速追擊德軍,繞過他們的據點,避免在任何地方與敵糾纏,以贏得時間與空間,向別列津納河推進,並在強渡該河之後繼續向明斯克推進。 當前的任務在於儘快到達別列津納河並強渡過去。他們在司令部一直研究到深夜,商量了與之有關的一切細節。 集團軍作戰處的軍官們帶上有關明天戰鬥部署的命令分別出發到各個軍去了。紮哈羅夫在簽署命令之後,也星夜趕往前沿部隊。而謝爾皮林與鮑依科和炮兵司令則仍在研究下一步的工作。必須先使整個集團軍這台龐大的機器,包括各級司令部及其所屬部門都能夠作好思想準備,在今天下半夜和明天早上這段時間內領會上級的意圖,並把這個意圖化為幾十個命令、指示和文件,再把它們下達給執行者。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那麼,即使是最好的命令也會變成一紙空文。因此,雖然謝爾皮林和鮑依科以及今夜同他們在一起工作的人,都需要有充分的時間進行思考並作出決定,但他們儘量節約時間。因為他們知道,在下面,在軍部、師部以至在基層的工作人員,接到他們的命令之後,還要作出自己的相應的決定。這些人在發佈命令之前,也需要有時間來進行思考。而就在這個時間內,新的戰役已經開始,在今天傍晚和深夜這段時間裡,已經由一個戰役發展成為另一個戰役了…… 經過這樣一番緊張的工作之後,一個人會感到疲勞,這是毫不奇怪的。奇怪的是,儘管感到疲勞,甚至已經鋪好了床,但謝爾皮林還是坐著不睡。在一個人的身上,有時候是會出現這種精神亢奮同極度疲勞相結合的現象的,甚至直到最後一秒鐘,他還不相信自己會進入夢鄉…… 謝爾皮林想到了巴久克今天在莫吉廖夫跟他談起在反坦克炮兵部隊服役的兒子第二次負傷的事。這時他想起了另一個人,這個人也是上尉,也是在反坦克炮兵部隊服役的,不過不是在列格勒方面軍而是在烏克蘭第三方面軍。這個人是巴蘭諾娃的兒子。謝爾皮林只是在這個人從前線寄給母親的一張小相片上看到過他…… 烏克蘭第三方面軍目前尚無動靜,但他們開始發動進攻的日子也已為期不遠了。他的母親大概已在自己的工作之暇想到了這一點。她所在的那個友鄰方面軍,一馬當先,楔入白俄羅斯最縱深的地帶。作為一個外科醫生,在此時此刻,她的工作也不會比集團軍司令輕鬆些。各人有各人的事嘛…… 桌上的電話鈴響了起來,謝爾皮林拿起聽筒。電話是鮑依科打來的。 「您曾經命令作戰處的值班人員,如果基爾皮奇尼科夫三點之前來電話,就向您報告。」 謝爾皮林看了看表,現在是三點缺一分。 「那裡情況怎麼樣?」 「他報告說,他的兩個偵察隊已到達並渡過德魯特河。一個隊發來電報後就沒有信息了,到現在還沒有聯繫上。另一個隊又發來一份電報,說他們已經在德魯特河對岸,同當地的遊擊隊取得了聯繫。」 「很好,簡直好極啦!現在可以睡了,」謝爾皮林說。他突然感到,正是因為還沒有收到基爾皮奇尼科夫的這個報告,才使他不能入睡。「你還在做什麼?」 「同馬爾基安尼兩個在研究炮兵的問題,剛剛結束。」 「哦,我已經打算睡了,而你還在工作。」 「已經結束了,」鮑依科又重複了一遍。 「準備出來走走嗎?」謝爾皮林問。 他知道,鮑依科不管怎麼忙,在臨睡之前總要花上一刻鐘出來散步的,馬爾基安尼也常同他在一起走走。 「出來散步的話,請上我這兒來,睡覺之前,我還要在外面板凳上坐一會兒……」 謝爾皮林放下聽筒,沒有套上外衣,上身只穿著一件襯衣,下面穿一條馬褲,襯衣的下擺塞在褲腰裡。他走下臺階,在板凳上坐了下來,傍晚下過一陣小雨,凳子還沒有幹透呢。 守衛在臺階旁邊的自動槍手走了開去,在遠處來回走動著。 謝爾皮林從馬褲口袋裡掏出一包「卡茲別克」紙煙,點上火抽起煙來。他從阿爾漢格爾斯科耶療養院出來之後,起先還遵守自己的諾言沒有抽煙,可是後來又抽起來了,一天抽半包。他剛點上火,就看見鮑依科穿過小路走來了。 「坐一會兒,格裡戈利·蓋拉西莫維奇。」 鮑依科坐了下來,把他的兩條長腿伸直。他看到謝爾皮林身上那件在黑夜裡很顯眼的白襯衣,就問道:「不冷嗎?當心別讓肩膀著涼!」 「不冷,天氣挺暖和的。抽完煙就進去。馬爾基安尼呢?」他問起了炮兵司令。「我是要你們兩個一起來的。」 「回自己屋裡去了,他不好意思。您是知道他的脾氣的!」 謝爾皮林是知道馬爾基安尼的脾氣的:這個人在工作中表現堅強,但在待人接物方面卻靦腆得近乎孤僻;打起仗來粗聲大氣,但平時卻沉默寡言,簡直象個修道士。在格魯吉亞人當中,這樣的人是很少見的。他的眼睛總是帶著鬱鬱寡歡的神情,仿佛在某時某地,他曾經遭遇過一樁畢生難忘的憾事! 「沒什麼,回去就回去吧,」謝爾皮林說。「炮兵有時候也是需要睡覺的。」 鮑依科用手捂住嘴巴,克制地打了一個呵欠。 「累了吧?」謝爾皮林問。 「一天即使有二十五個鐘點也是不夠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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