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一個夏天 | 上頁 下頁
一二三


  「記下來,等會兒打個電話給政治部,可能對他們有用。要不然,就把有用的東西給糟踏了!」謝爾皮林說。他又向公路那邊瞥了一眼:德國人在一輛卡車上裝著糧食,現在米粒撒得滿地,好象尚未消融的冰雹。

  穿過十字路口,在一個小高地上,有一個摧毀了的高炮連陣地。德國人在這裡對我軍的坦克進行了直接瞄準射擊。在機動部隊的行軍路線上原先就有我們的幾輛被擊毀的坦克。不過,被擊毀的坦克數量不多,這是由於我們突然進行襲擊的緣故。而在這裡,我軍坦克的突然襲擊大概並沒有使德軍高射炮兵驚慌失措,以致他們在短時間內處於優勢地位。這場戰鬥的結果俱在:有四輛坦克一下子被擊毀,一輛接著一輛,緊挨著倒在陣地面前。

  根據加爾喬諾克的報告,從登陸場到博勃魯伊斯克公路的這段路上,機動部隊一共損失了十一輛坦克。與它的戰果相比是不算多的。不過,其中的四輛,卻是在這高炮陣地面前一下子被擊中的。

  加爾喬諾克只報告了被擊毀的坦克數字,擊壞的數字還沒有上報。在這種場合,一個有自信力的指揮員是不會急於上報的。如果自己能夠修復,就用自己的力量修復;如果不能修復,再上報也不晚。

  相反,也有一些人喜歡儘早把自已的損失報得多一些,以便後來一旦打了敗仗,可以有藉口為自己開脫——一我受了損失,寫了報告請求援助,可是上級不來援助,所以遭到失敗!加爾喬諾克可不是這樣的人。

  很快就要到達莫吉廖夫——明斯克公路了。謝爾皮林通過無線電臺同——一師師長進行了聯繫,命令他在十字路口等候自己,準備當面聽取他的報告。師長通過電臺向他報告說:他們已到達指定地區,但還沒有同德軍接觸。

  謝爾皮林乘車前往莫吉廖夫——明斯克公路,——一師第二梯隊的各個部門走的也是這條路線。他剛剛趕上了它的衛生營,現在又趕上裝著一箱箱炮彈的卡車隊。既然在運送炮彈,那就是說,大炮已經拉上陣地啦。

  車子繞過打壞了的公路橋,穿過一道小河的河床,爬上被履帶壓得凹凸不平的斜坡,大約又走了一百公尺,謝爾皮林命令古特科夫停車。

  自動槍手乘坐的裝甲運輸車沒有跟上。

  「你去看看,他們又在哪裡卡住了,」謝爾皮林不滿地說。

  辛佐夫跳下吉普車去瞭解情況,謝爾皮林也走下車來活動活動坐得麻木了的兩腿。他不喜歡帶著裝甲運輸車行動,但在出了塔雷津事件後,又不得不這樣做。

  就在那天晚上,鮑依科和紮哈羅夫同他就這個問題,先後進行了兩次不愉快的談話。

  鮑依科向他開了第一炮。就形式說,這場談話是在他們工作關係允許的範圍內進行的——一般說來,鮑依科從不越出這種範圍——但就實質說,卻是下級對上級的一種責備。

  「司令同志,我認為有責任提請您注意這件事。我認為,您有時候在沒有充分必要的情況下親自去冒險是不對的。你從這個師到那個師,常常乘車通過情況不明的危險地段。實際上並沒有很大的效果。您在軍部聽取彙報,同樣可以瞭解到您在師裡所瞭解的全部情況,而這樣做就可以避免冒生命的危險……」

  他說了長長一大篇,甚至不象他平時講話的樣子。看來,他十分激動——跟上級提意見是不那麼簡單嘛!

  聽了這番話以後,謝爾皮林雖然生鮑依科的氣,但對他能夠直言不諱這一點是尊重的——鮑依科為了盡到自己的責任,甚至不怕搞壞關係。

  「一天之內有兩次同您失去聯繫,」鮑依科補充說。

  「關於聯繫的事,是我不對,可以改正。」

  「請允許我再重複一遍,您沒有權利冒不必要的危險……」

  「我的權利我自己清楚,」起初,謝爾皮林對鮑依科的話感到非常不滿,就聲色俱厲地說,但接著他又考慮到,鮑依科處在這樣的地位,對這個可能產生不利後果的話題竟能如此直言不諱,確實是不容易的,所以在結束時,他的語氣要比開始時緩和多了。「權利我是清楚的,但是我想按照我一貫的認識,更好地盡到自己的責任。」

  然後,他握了握鮑依科的手,補充說:「感謝你直言相告,我們的談話就到此為止吧。」

  他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知道,問題不僅在於出了塔雷津的不幸事件,而且還在於他們兩人之間存在著意見分歧。鮑依科認為,集團軍司令本來就應該少外出,多待在指揮所裡,這樣,司令部的工作也會方便些。

  謝爾皮林知道,在這種分歧中,鮑依科也有對的一面。鮑依科不願意別人撇開集團軍司令部直接指揮部隊,這是可以理解的,而謝爾皮林在這方面也比較注意,特別是他自己過去也擔任過集團軍參謀長的職務,體會到集團軍司令過於頻繁地外出所帶來的不便。加上集團軍司令部現在工作很協調,它所起的作用要比戰爭初期大得多。這一切都說明,我們作戰的本領是越來越高強了。

  不過,他儘管考慮到這些問題,卻仍然不能夠,而且在內心深處也不願意改變自己的做法。他感覺到,他到部隊去這件事,會給司令部的工作帶來某種不便,他也確實想儘量減少這種不便,所以每次外出,總是隨時同鮑依科保持聯繫。但同時,他到軍區全,到師裡去,有時甚至到團裡去,在這樣的戰鬥氣氛中,在他從沿途、從前沿指揮所和前沿觀察所親身瞭解到的全部情況中,卻可以汲取到一種力量。沒有這種力量,他個人就不能指揮好集團軍,就不能作出有充分把握的決定。也許別人能夠,而他則不能!雖然可以在某些方面使自己有所改變,事實上他也作了一些改變,但要徹底改變卻已經不可能了。在一個人的性格中有某種東西,如果加以改變的話,就會使自己喪失信心,結果只會帶來壞處,而不會帶來好處。

  對他來說,這一切是十分清楚的,也是早就決定了的,所以他不準備對鮑依科多作解釋。何況他自己認為,他每次外出,雖然大膽,但並不莽撞,所以迄今為止,一直安然無恙。

  紮哈羅夫同他的談話是在夜裡進行的。吃過晚飯後,紮哈羅夫建議到指揮所所在的小樹林子裡去走走。

  紮哈羅夫拉著他的手說:「費多爾·費多羅維奇,出了今天這樣的事,我想到了你的問題,你在外面跑來跑去,太冒險了。」

  謝爾皮林笑了笑,心裡想:對集團軍司令來說,主要的和經常的危險還是在於他要作出關係到整個戰事勝負的決定來,而不在於他間或親自冒著槍林彈雨出去走一轉。

  「我沒有冒過險,也不打算冒險,」他大聲說。「一般地說,在戰爭中要完全排除危險是不可能的,在追擊敵人的情況下尤其是這樣。」

  「要完全排除是不可能的,」紮哈羅夫說。「但我希望,你能把危險減少到最低限度。我這樣說,是因為我要為你負責。」

  「為我負責,這是什麼意思?」謝爾皮林冷冷地問道。

  「就是這個意思。這是我的職責所在!難道說,要你為我負責嗎?你自己也不會這樣說吧。而我呢,卻有權利這樣說。就是這麼回事!看在你我兄弟般的情分上,我向你提個忠告:要麼我們的友誼就此完蛋,要麼從明天起,在進攻和追擊敵人的時候,不帶上裝甲運輸車就不要外出。」

  「它走得慢,帶上它,一天裡跑的地方就少了。」

  「就是少跑一點地方,也不要緊。」

  「你自己出去也沒有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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