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一個夏天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這樣的話,您就下命令讓他們集合,」謝爾皮林說,他對加爾喬諾克彌補了他的疏忽而感到滿意,他早晨就想命令他們事先集合起來,後來塔雷津被打死,他就把這件事忘記了。

  帳篷裡放著一張桌子,是用剛鋸下來的木板釘成的。桌子旁邊坐著四個軍官,每人面前攤著一張地圖,正在研究工作。他們是。偵察處的杜爾迪耶夫,旅參謀長坦克兵少校和兩個中校——自行火炮團團長和伊林。謝爾皮林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伊林了,所以一下子沒有認出他來。他們在幹什麼,這不問也知道——在為未來的戰鬥作準備。

  謝爾皮林和三個軍官—一打過招呼之後,最後才和伊林打招呼:「認不出你了,你要發橫財了。」

  「我一定好好去幹,司令同志,」伊林興沖沖地說。「戰利品我們是不會放過的。」

  「是啊,油水很足呀,」說罷,謝爾皮林向帳篷裡掃視了一下。帳篷裡除了一張桌子,還放著幾條長凳。

  「全齊備啦,簡直可以上課了,」謝爾皮林想。

  「你們哪裡鋸來這麼些木頭?怎麼,你們帶著排鋸嗎?」

  「排鋸倒不是排鋸,我們這裡有個小圓鋸……」

  「辛佐夫,把地圖拿來,」謝爾皮林說。接著,他又回過身來,對杜爾迪耶夫說,「您把命令拿來。」杜爾迪耶夫雖然送來了由鮑依科以集團軍司令名義簽署的命令,並且已經對執行這個命令的人宣讀過,但是沒有把它交給機動部隊的指揮員,要等謝爾皮林到來後再說。

  謝爾皮林命令杜爾迪耶夫再次宣讀命令,讀命令時,謝爾皮林自己在看地圖。命令讀完後,謝爾皮林問:有沒有問題?

  加爾喬諾克提了一個問題:根據總的情況來看,德國人想要從莫吉廖夫突圍,他們選擇哪一條公路的可能性比較大?是選擇明斯克公路呢,還是選擇博勃魯伊斯克公路?

  「關於這一點,德國人目前還沒有向我們報告,」謝爾皮林說。「但是,我想,這與其說取決於他們,到不如說取決於你們。如果在規定的時間內你們只切斷了明斯克公路,而沒有切斷博勃魯伊斯克公路,那麼他們將會從博勃魯伊斯克公路突圍。如果你們切斷了博勃魯伊斯克公路,因此而得意忘形,在明斯克公路上只留了很弱的阻擊力量,那他們就會從明斯克公路突圍。如何突圍,在這方面,德國人不是傻瓜。他們是很有經驗的。我們今後要經常使他們面臨這種被圍的困境。如果他們感到兩條公路上的阻擊力量都不強,那麼他們會試圖從兩條公路同時突圍。他們摸到哪裡是博弱環節,就會把部隊往哪裡集結。明白了嗎?」

  「是的,明白了,司令同志,」加爾喬諾克回答。「堅決完成任務!」

  「明白了,那很好,我現在再給你們說一點,」謝爾皮林說。「總的形勢是兩個友鄰方面己經突入白俄羅斯的縱深,這減輕了你們的負擔。德國人未必會調部隊來解除莫吉廖夫的包圍。看來,恰恰相反,他們要竭盡全力企圖從莫吉廖夫突圍出來。為了防務萬一,你們要採取措施防止來自西面的襲擊,但是,你們主要的注意力要放在東面,兩眼要盯住莫吉廖夫!你們要記住,我們會在空中密切地注視著你們的行動。一方面注視著你們,如果需要的話,就援助你們!在第聶伯河對岸,有一個空軍人員會帶一架無線電臺到你們那裡去。他將和你們一起行動,同時和空軍保持聯繫。這樣,你們進入突破地段可以說是配備齊全了,但是,這並不是說,你們可以不必費勁了。任務是艱巨的,敵人是頑固的。我希望你們對此作好準備。其它的困難我們會給你們排除的。」

  沒有其它問題了。謝爾皮林已經無意中聽到,在帳篷外面,人們正在集合。

  「如果指揮員都到齊了,那就讓他們進來吧!」

  按照規定,他應該稱他們為軍官,這個規定已經實行了一年多了,但是他還沒有改過口來,還是經常按老的稱呼,稱他們為指揮員。

  加爾喬諾克走出帳篷,命令道:「進來!」接著,帳篷裡就頓時擠滿了軍官。

  「我不準備說很多話,但是既然這兒有長凳,那就坐下吧!」謝爾皮林等他們各自就坐之後,從桌上拿起命令交給加爾喬諾克。「指揮員同志們,我當著大家的面,把這個關於當前作戰任務的命令交給榮獲『紅旗』勳章和『亞歷山大·涅夫斯基』勳章的卡拉切夫近衛坦克旅旅長加爾喬諾克上校,委託他指揮你們這個機動部隊。集團軍的任務是解放莫吉廖夫。你們的任務,概括地說,就是要從第聶伯河對岸,從已經由其它部隊付出代價、用鮮血奪得的登陸場出發,于明天早晨進入突破地段,中午之前切斷明斯克公路和博勃魯伊斯克公路,堵住敵人撤出莫吉廖夫的去路。到今天為止,都是其它的部隊在作戰。我們留著你們,就是為了進行這次打擊。希望你們不要從莫吉廖夫放走一輛坦克、一門『斐迪南』強擊炮,一輛汽車、一門火炮。不放走一車一炮,不放走一兵一卒!你們中間有哪些人是從戰爭一開始就參加戰鬥的?請舉起手來。」幾乎有三分之一的軍官舉起了手。「這很好。你們與德國人的願望相反,活下來了,這很好。明天,我對你們和你們的同志們只有一個要求:在這裡,在莫吉廖夫城下,你們要回敬德國人一個『一九四一年』!不是一般的禮尚往來,而是要狠狠地回敬一番!你們都經歷過四一年,都活下來了,沒當俘虜,我也和你們一樣。明天你們要讓德國人領教領教這樣的『四一年』:沒有被消滅的,就叫他們投降,誰不投降,就把他消滅!懂了嗎,還有什麼需要解釋的嗎?」

  「不需要了,司令同志!」

  「自行火炮團團長是古謝夫中校嗎?」剛才中校作自我介紹時,他的姓已經深深地印在謝爾皮林的腦子裡了。「您是在哪裡開始作戰的,古謝夫同志?」

  「在普熱米什爾附近。司令同志。」

  「我是在這裡,在莫吉廖夫城下。當時,就在這裡,在莫吉廖夫城下,我知道有一個和你同姓的人——古謝夫大尉,也是炮兵,他從布列斯特附近抱著自己營裡的最後一門炮,一直戰鬥到這裡。他在這裡犧牲了。剩下的五個戰士掩埋了他的屍體之後,到我這裡來,要求繼續戰鬥……」

  說到這裡,謝爾皮林的喉嚨哽住了,他停了一會兒,看著大家的臉,這些人幾乎都比他年輕得多。然後,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他壓低了嗓子繼續說:「我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提起這段歷史。我就是不提,你們也都很清楚。但是既然想到了,為什麼不把它講出來呢?祝你們在明天的戰鬥中獲得成功。」

  「司令同志,」加爾喬諾克說,我代表本旅和配屬的各部隊向您保證:誓死完成任務!」

  加爾喬諾克沒有再說什麼話,這很合謝爾皮林的心意。空口保證說得越多,任務往往完成得越差。

  加爾喬諾克讓集合在帳篷裡的軍官休息一下,抽支煙,自己陪謝爾皮林走到外邊。

  「您是不是再待一會兒,司令同志,嘗嘗我們坦克兵的飯菜。」

  「謝謝,等你們完成了任務之後,我們再來嘗吧!」

  「過了莫吉廖夫之後,我們應該在他們那裡吃頓午飯,」謝爾皮林在上了路之後,對辛佐夫說。「我既然答應了,就得做到,說謊是不行的。當然,我們之中往往有些人有不同的看法,他們認為,下級無權對我們說謊,而我們卻有權對他們說謊!你戰前當記者的時候,有沒有發現過人與人之間有這樣的情況?」他沒等辛佐夫回答,又向辛佐夫提出了一個他考慮過不止一次的問題。「這次戰役結束之後,我另外找個人來換你,把你派到我們集團軍的報社裡去幹老行當,你看怎麼樣?」

  「我不願意這樣做,司令同志,」辛佐夫說。「我還是堅持自己原來的請求——下部隊去!」

  「為什麼不到報社裡去?戰爭結束的日子已經不遠了。復員的時候,得正視現實,象你這樣一隻手殘廢的人,未必會留下來當幹部。你會象其他很多的人一樣,重新回到戰前的工作崗位上去。早晚總得這樣做……」

  「和大家一起復員,我同意,司令同志,可走在大家前面,雖不願意!」

  「不願意就不願意……戰前,你大概以為自己一輩子就這樣待在報社裡寫寫文章吧7」

  「不完全是這樣,司令同志,戰前我們等待著戰爭。當時,對自己一生怎麼安排沒有考慮過!」

  「這樣說也正確,」謝爾皮林點點頭,突然他說起了自己:「我可從來也沒有寫過什麼東西想在以後發表。當時,只印了一些戰術教程,是用這個,該怎麼講……」他忘了這個詞,就求助於辛佐夫。

  「是用油印機印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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