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一個夏天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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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依科感到自己年輕有為,精力充沛;他知道,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只有他才能當第一副司令。他雖然對人嚴厲,但與庫茲米奇相處,卻可以說是小心謹慎。他不僅當謝爾皮林在職時,就是當謝爾皮林住院、他代理司令職務的時候,和庫茲米奇相處得也不錯,從不得罪老頭兒。關於這一點,庫茲米奇本人,因其天性公正,在謝爾皮林從療養院回集團軍幾天之後,馬上就對他說了。 「紮哈羅夫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一點音信,」謝爾皮林在庫茲米奇走後,想起了紮哈羅夫。「大清早就下部隊,一次電話也沒打來過。」 「他現在還在前沿的什麼地方兜來兜去,還不知道李沃夫已經走了呢,」鮑依科說。「他一知道李沃夫走了,就會回來的。可我呢,」他停了一會兒,又補充道,「儘管大家對李沃人這個人議論紛紛,可我對他還是尊敬的。我和方面軍參謀長曾經談過這個問題,和後勤部部長也談過。我對他們說,李沃夫不容許任何一列軍用列車從他的眼皮底下溜過,不會讓它開到友鄰部隊去。該給我們的,就給我們,其他人誰也別想撈到!想從別人那兒撈一把的傢伙有的是!他日日夜夜辦理方面軍的補給工作。我們現在有這麼些汽油儲藏量、彈藥基數和口糧,要知道,這是李沃夫的功勞。」 謝爾皮林一直沒有答腔。回憶起今天李沃夫那張疲憊不堪的瞼,他想;「當然是他的功勞,大概功勞還不小呢。不管你喜歡不喜歡這個人,也應該為他說句公道話,在戰爭中更應該這樣。」 謝爾皮林又和鮑依科工作了將近一個小時之後,對鮑依科說,他將於二十二點三十分再到這裡來,說罷,就回司令部去了。 這一天的工作開始得很早,從清晨五點就開始了,一直持續了十四個小時以上,但要辦的事情還很多。謝爾皮林命令給兩個軍長掛電話,讓他們向他報告情況,報告今天他巡視時發現的不足之處是否都已彌補了。然後聽取了集團軍工程勤務主任,或者,按老的稱呼,工兵主任索洛維耶夫上校的報告。他是特地為此而把工程勤務主任叫到司令部來的。索洛維耶夫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就是軍事工程師了,他不是那種急於報告一切準備就緒的人。原來計劃要在進攻開始之前必須完成的一切工作,他都完成了,而且還主動地超額完成了。謝爾皮林給他指出的那些不足之處,他也都彌補了。可是,他自己對明天就要開始的這個戰役的工程保證工作,還是感到不滿意,他在報告完畢之後,臨走時,忍不住說:「再給我們三個晝夜就好了,司令同志……或者,哪怕是兩個晝夜也行。」 「虧你想得出,」謝爾皮林笑了笑說。「現在不要說三個晝夜,哪怕是三個小時,上帝也不會多給我們了。」 工程勤務主任走了之後,偵察處處長來了。原來,根據炮兵部隊聲測偵察的報告,夜裡,在德國人的後方,有很多地方發生了爆炸;這個情況空軍夜航員也發現了,同時他們還發現,有十幾處地方發生了大火。現在偵察處處長帶來了一張圖,他根據遊擊隊總部提供的最新情報,在圖上集團軍將要進攻的地段上,標出了昨夜遊擊隊在德國人後方各條鐵路線上進行過破壞活動的所有地點。 「遊擊隊已經把他們的靜脈都割斷了,」偵察處處長說,他年紀很輕,喜歡用形象化的言詞。「今天夜裡,遊擊隊要切斷他們所有的交通線,使他們寸步難行、進退不得!」 「不,切斷所有的交通線,這還談不上,」謝爾皮林說。「你要知道,戰場上的情況是這樣的:一方切斷了,另一方就會修好。我們是這樣幹的,德國人也是這樣幹的。但是,如果遊擊隊用這個辦法使德國人的鐵路運輸量哪怕減少三分之一,那他們就算立了大功啦!我簡直無法形容我們對遊擊隊同志們的感激心情!」 謝爾皮林在讓偵察處處長離開的時候,用嚴肅的目光對他打量了一陣。這是戰役開始之前常有的事:各級首長一面用這樣的目光最後一次打量自己手下的偵察員,一面心裡忖度著:他的那些預測能實現的有幾分,不能實現的又有幾分?他認為這些預測的可靠程度如何?他對制訂各種作戰計劃的依據—一預計和冒險的最終結合;到底有幾分信心? 偵察處處長經受住了謝爾皮林那種仔細打量的目光。在這種場合,那些缺乏自信心的人,往往會靈機一動,擺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補充自己的報告,但他沒有這樣做。這個胖胖的、生性快活的年輕人經受住了對方的目光,仍舊為他從遊擊隊那裡得到的情報而感到高興。他站了起來,象鴨子那樣,抖動了一下身子。 謝爾皮林讓他走了之後,就打電話給空軍集團軍司令,他是謝爾皮林過去在伏龍芝軍事學院指揮系的同學。 「怎麼樣,我的同名的朋友,」謝爾皮林在電話裡問(空軍集團軍司令的名字也叫費多爾)。「科斯亭那裡有什麼消息?他有沒有改變主意?」 「科斯亭」是遠程轟炸機部隊指揮員的密碼代號。這個代號是專為這次進攻而確定的。 「沒有改變。也未必再會改變。他將照原計劃行動,」空軍集團軍司令回答說。 「你那裡的人都健康嗎,沒人生病嗎?」 「我這裡所有的人都很健康,他們從來不生病,」空軍集團軍司令在電話裡笑呵呵地說。「回頭見……」 掛上聽筒之後,謝爾皮林為了打這個電話而暗暗責駡自己。 這次給空軍集團軍司令打這個電話完全是多此一舉,可是,謝爾皮林忍不住,還是打了!實在沒辦法。越是臨近戰鬥,就越是坐立不安。不管你如何克制自己,這種內心的不安,只有等到明天,在戰鬥之中才能真正消失。 謝爾皮林看了看表。紮哈羅夫仍然沒有打電話來。大概他還在路上。再過幾分鐘,尼基津就要來了。 謝爾皮林望瞭望辦公桌。真奇怪,桌上一件東西也沒有了。所有在此之前應該做的事,全都做完了。 「一般說來,只有把戰爭分成幾個部分,才能在頭腦裡裝得下,」謝爾皮林想,他疲乏地用雙手抱住頭,來回搖了幾搖,試試折斷過的鎖骨還疼不疼。「此刻,你想到這件事,隨後,想到另一件事,接著是第三件事,而後再是第四件事。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腦子裡就塞滿了這一切事情——一會兒這,一會兒那,許多事又互相關聯,相互牽制……如果要把所有這些體會全部匯總起來,要一下子考慮到戰爭的全貌:戰爭到底是什麼,是由什麼組成的?那准會把腦袋瓜都脹破,用什麼箍也箍不住它。」 「進來,」他對出現在小屋子門口的尼基津上校說。「坐下。說吧,你有什麼秘密。」 「我可以站著報告,司令同志。我的秘密不多,只要三分鐘就能講完,」特工處處長說。特工處早在去年就已經改名為「諜見愁」了,可是,謝爾皮林心裡還是按照老習慣稱它為特工處。 「沒關係,別忙,」謝爾皮林說,「你不象別人,你難得來打擾我。我不記得,什麼時候有過……」 尼基津上校有一頭淡黃的頭髮,人長得很漂亮,年紀不小了,但看樣子還挺年輕。他拿了一隻凳子,在謝爾皮林對面坐下來。謝爾皮林看著他,心裡在想,他和尼基津共事了兩年,大概還沒有談過兩小時的話呢。 尼基津上校沉默寡言,冷靜沉著,不該過問的事,他從不多嘴,然而,對自己的職責卻牢記在心。反間諜人員就該如此。他不在你眼前轉來轉去,很少報告,即使需要報告,多半也是由紮哈羅夫報告的。這已經成為習慣了。他做起事來埋頭苦幹,至於他在其它方面的詳細情況,就毋庸贅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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