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一個夏天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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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在某種程度上是對的,」謝爾皮林表示同意。 他知道參謀長不贊成花過多的時間待在觀察所裡。參謀長認為,在現代化戰爭中,在象集團軍這樣的單位裡,更不用說方面軍了,一個人的視野,和周圍發生的事情的規模比較起來,是太小了;所以,親自觀察的好處,往往彌補不了指揮戰鬥的人待在觀察所裡所引起的弊病。全域反正是看不到的,而且,如果每下達一次命令都必須經過觀察所和指揮所兩道關口,那麼,下達命令的速度和命令的正確性就差了。此外,鮑依科還有一整套理論,這套理論他已經對謝爾皮林講過多次了:他認為,親自觀察會導致對周圍發生的事情作出不確切的估計。你自己直接看到的東西對你所產生的影響,要比你在這個時候看不到的其它一切可能更重要的東西來得強烈。結果,從觀察所回到司令部之後,你倉車下達的命令往往是從親自觀察到的情況中作出的結論,而不是根據對整個戰局的估計。 鮑依科認為,他的這種看法是很有見地的,這個看法遲早會被大家所接受。即使在這次戰爭中不接受,那麼將來總是會被接受的! 謝爾皮林認為鮑依科的看法太偏。他自己喜歡乘車到前沿各個部隊去,他認為,能夠親手摸摸戰鬥的脈搏,是發佈命令的必要前提,不僅對個別部隊發佈命令是如此,對整個集團軍發佈命令也是如此。他心裡承認,鮑依科的看法不無道理,可是他不能擺脫已經養成的到前沿各地去跑跑的習慣。 鮑依科認為,他作為參謀長,在偵察地形時,必須陪同司令爬遍整個前沿陣地,但是,指揮戰鬥的時間一到,他就幾乎寸步不離司令部了。他認為,只有在司令部裡,戰鬥的全部情況才會源源不斷地彙集到他手裡。 「我再派勃林諾夫親自去檢查一下,」鮑依科說,「看看您的觀察所同各軍長之間的通信聯絡是否可靠,是否聽得清楚,這樣,我們可以儘量減少使用複式通信。」 「這很好,謝謝,」謝爾皮林稱讚道。 鮑依科是個地地道道的通信迷,他總是想盡辦法,非把通信聯絡搞得暢通無阻不可。他經常把通信兵搞得筋疲力盡,對他們的要求非常嚴格,然而,也千方百計地給他們提供幫助。他經常這樣說:「失去通信聯絡的司令部可以比作什麼呢?好比一個砍下來的腦袋瓜兒。眼睛還在眨巴,可是什麼也看不見。手腳還在顫動,可是已經沒有生命了。」 「我想,要是一切都正常的話,今天就早點睡,」謝爾皮林說。 「戰況綜合報告一寫好,馬上就睡。以後,還不知道能撈到多少睡覺的時間呢。」 他們倆聽到汽車駛近的聲音,就走出帳篷去迎接。 駛來了兩輛車子。一輛是方面軍司令乘坐的敞篷吉普車,另一輛是李沃夫乘坐的雙軸傳動的「愛姆卡」越野汽車,李沃夫喜歡坐「愛姆卡」,不喜歡坐吉普車。 巴久克從吉普車裡走了下來,他頭戴軍便帽,身穿直領制服,外面披了一塊軍用油布。接著,從後座走下來兩個人:一個是自從巴久克接管方面軍以來一直帶在身邊的旅伴,作戰處副處長蘭斯科依上校,另一個是庫茲米奇將軍。 「原來如此!今天他竟然把庫茲米奇也帶到自己的吉普車上了,」謝爾皮林一邊向方面軍司令問好,一邊想。 從「愛姆卡」裡走下來的是李沃夫,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已經跟謝爾皮林和鮑依科打過招呼的巴久克跟前。大家沉默了一會,好象他們此刻在這一片樹林裡,站在帳篷前,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好。誰知道呢,這些忙得不可開交的人,為什麼突然會這樣浪費起時間來了。也許,恰恰是因為,他們大家長期以來一直忙得不可開交,這些日子來話已經談得太多,現在幾乎連談話的力氣也沒有了。現在只要等待明天早晨發動他們費盡心機所準備的戰鬥了。 「瞧,我們這位把腿搞瘸了,」巴久克把頭朝李沃夫一揚,說。「今天他走路可費勁啦!」 「把我們的外科醫生找來看看吧?」謝爾皮林問道。 「碰傷了腿、沒有關係,」李沃夫說。 「不是碰傷,是扭傷,」巴久克糾正他說。「外科醫生昨天檢查之後,向我報告說,要是在別的時候,換了別人的話,他要讓病人躺上一星期,不讓走路。」 「別提這個了,」李沃夫悻悻地說。從他這種說話的調子可以聽出,他不僅不愛談論自己,而且也不善於談論自己;他不習慣象他這樣的人,竟然與普通人一樣,會有什麼病痛;他不習慣有誰可以不顧他的脾氣,竟然大聲地討論這個問題。 李沃夫走了三步,繞過巴久克背後,他臉上雖毫無表情,但可以使人感覺到: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換了別人,一定會痛得咬緊牙關。 「順便到你們這裡來看看,一會兒就走,」巴久克說。「從你們這裡再到你們的右鄰去。雖說我把他們的裝備都奪了過來,給了你們了,可是不管怎麼樣,他們也得打仗啊。過去我在你們這兒看到的問題,都已經談了。今天,有關戰鬥進程的指示麼,喏,」他朝庫茲米奇那邊點了點頭。「在路上給伏龍芝的戰友都談過了,他會向你報告的。我還得對你提出嚴重的警告,我當面再對你重複一遍,」巴久克臉色一變,氣呼呼地對謝爾皮林說。「兩個坦克旅的集中地區,離出發陣地遠了點。我已經及時警告過你,你卻固執己見,好象其它的地點就找不到了!我再一次提醒你。如果坦克不能按時進入陣地,不能及時支援步兵,那可不是開玩笑的,那時你就只能怨你自己了。」 「明白了,司令同志。」 「你明白什麼?」巴久克瞼色陰沉地問。 「我明白,這個責任由我自己來負。根據我們的計算,一切都能按時完成。」 巴久克氣呼呼地瞪了謝爾皮林一眼,大概,沒想到謝爾皮林會這樣回答,但是他沒有發作。不知是因為這些天來他太累了,已經沒有力氣再發脾氣了呢,還是因為他準備把這股怒氣積到明天再發。不管戰事的進展多麼順利,在整整一天的戰鬥中,要發洩怒氣,總能找得到藉口的。 「請您在這裡吃午飯,司令同志,」謝爾皮林說. 「要多少時間?」巴久克問。 「如果抓緊一點,三十分鐘就夠了。」 「既然這樣,那就吃吧。本來不想匆匆忙忙的,可是現在只能抓緊一點。你們這裡哪兒可以洗手?」 軍委食堂主任得到命令:桌上除了餐具之外,還得擺上酒杯,除了平時餐桌上常備的克瓦斯麥酒之外,還得擺上白蘭地。方面軍司令無論是在家裡,還是出外作客,吃午飯時一般是不喝酒的,但是,如果要喝的話,就得喝白蘭地。 「這是怎麼回事?」巴久克第一個人座,他指著白蘭地說。「請我們喝酒?有什麼可以慶賀呢?目前我們還一點沒有立過功。你們沒有,我和軍事委員也沒有,」他朝李沃夫揚了揚頭。 「如果看著討厭,那就把它拿走吧,」謝爾皮林說。 「既然擺上來了,那就喝吧,」巴久克說。「往後的表現,往後看,我們論功行賞。要說過去呢,不管怎麼算,戰爭已經進行三年了。這三年裡不管大家怎麼互相責駡——上級對下級是大聲地罵,下級對上級是肚子裡罵,——不管怎麼樣,大家已經打了三年仗了,德國人的閃電戰算是吹了。這樣說,這酒也該喝。況且今天我身上受了潮。這鬼地方到處都是沼澤地,加上夏天又潮濕。不過,要喝,得大家一起喝,」他轉過臉對李沃夫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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