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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謝爾皮林則帶了集團軍裡搞偵察工作的古興上校連夜到六十二軍去了,因為在這個軍的防區選定的未來的突破地段內,已經有了一個設備不錯的觀察所。他打算在巴久克來到之前,在貼近火線的一個團裡過一夜,以便在黎明時分若干次——分別在五點、六點、七點觀察前線的動靜。多觀察幾次,好好兒想想。順便還可以找士兵談談。身邊不帶隨從,談話的收效就大,你不但能更好地瞭解士兵的士氣,而且還可以聽到他們對敵情的估計,他們離敵人只有三百米,連對方說話的聲音也能聽得到。

  一路上,謝爾皮林一直在回想與鮑依科的這次談話。鮑依科在代理他的職務時,已經有了和他相同的想法,但是鮑依科為什麼不向方面軍提出建議呢?

  最簡單的回答是:他不想擔風險,因為弄不好會自己倒黴。

  但他是瞭解鮑依科的,知道鮑依科並不是怕個人擔風險,更可能是他怕這樣會毀了自己的設想。要是建議一開始就被否定了,你還能再提第二次嗎?也許,他曾經想把這個想法作為個人的建議提出來,但他珍惜自己的想法,忍住了沒提,想通過大家的努力把這個想法付諸實現。

  謝爾皮林在黑暗中把手腕舉到眼前,看了看巴蘭諾娃送給他的手錶,想到再過幾分鐘自己重返集團軍就有兩晝夜了。在從莫斯科來的路上,他一直在為自己擔心。他並不擔心自己精神上是否受得了,而是擔心自己身體是否支持得住,會不會因為不習慣而容易疲勞。現在兩晝夜已經過去了,他每天只睡四個小時,工作將近二十個小時,可是,不管頭部也好,鎖骨也好,從前的傷口也好,都沒感到不舒眼。他甚至不感到疲勞,相反,他覺得渾身是勁,連山也推得倒!

  他想起了巴蘭諾娃說的話:她活在世界上只能有助於他作戰,不會對他有任何妨礙。

  也許正是這樣。不過,儘管他非常想見她,但現在畢竟是戰爭時期,所以不能不分居兩地。他試圖想像,她在自己身邊的某個地方,他不但能想到她,而且能觸摸到她。但是他想不出,她在這兒

  能安插到什麼地方去。

  謝爾皮林從座位上稍稍轉過身去,差一點憑老習慣叫葉弗斯吉格涅耶夫,不過他知道,在吉普車後座上,現在坐的不是葉弗斯吉格涅耶夫,而是辛佐夫。

  「你怎麼樣,沒睡嗎?」

  「沒睡,司令同志。」

  「白天我忘了問,你見到妻子了嗎?」

  「沒有,她大概還沒到達集團軍,還在路上……」

  「等她來後,向我報告。」

  「是,司令同志。」

  「如果她身體不好,我們也許可以給她找一個較輕的工作。在集團軍裡,我們男子漢多得很,而象你妻子那樣的女人可……」

  謝爾皮林沒說下去。他回想起在從前被包圍的日子裡,在劄伊契柯夫死後,他扶著她的肩膀突圍的情景,一股暖流湧上他的心頭。

  「黎明時你能夠從觀察所看到朴羅尼亞河的淺灘。四一年八月一日夜裡我們在那兒涉水過河,一直到淩晨。那時天氣乾燥,河水很淺。現在水可深得多了。我們一起去看看。我要檢驗一下你的視覺記憶力究竟怎麼樣。」

  古特科夫減低了車速。

  「做得對,」謝爾皮林回過頭來對他說。「馬上要轉彎了。別再象昨天白天那樣開快車了!」

  第十七章

  幾乎直到進攻的前夜,辛佐夫才得到假期去看望妻子,他本來以為假期是不可能有的了。

  晚上,他隨謝爾皮林視察部隊回來。路上下著濛濛細雨。謝爾皮林乘車離開火線之後,一路上沒有說一句話。他坐在前面思考問題。辛佐夫坐在吉普車的後座,用一隻好手抓住車篷支架,不知不覺地打起瞌睡來。兩星期來,生疏的例官工作使他感到比預料的要疲勞得多。他陳婉地感到他們的吉普車在繼續行駛,一種雜亂無章的思緒,和車輪下的公路一樣,在他腦子裡閃過。

  「妻子怎麼樣啦?還沒到嗎?」謝爾皮林從前座問他。

  「到了,」辛佐夫猛然驚醒過來,回答說。

  「什麼時候到的?記得一星期前我問起過你。」

  「在這之後第二天就到了。」

  「她在路上走了很長時間啊。你不是說她是乘飛機來的嗎?」

  辛佐夫解釋說,塔尼雅沒能搭飛機離開塔什幹,她乘鐘車到了莫斯科,然後轉車到斯摩棱斯克,最後搭上順路的汽車到達方面軍司令部,再從那兒到集團軍來的。

  「妻子來到後,你應該向我報告。」

  「您哪有時間聽我的報告啊,司令同志。」

  「這幾天裡你們見過面了嗎?」

  這個問題是多餘的。辛佐夫每天從早到晚和他寸步不離,甚至夜裡也不能擅自離開。但是誰知道呢,也許謝爾皮林有自己的想法。

  「暫時還沒見過面,」辛佐夭回答。「只通過電話。」

  「她現在在哪兒?」

  「和從前一樣,仍舊在後送科。在各野戰醫院巡迴,準備接收傷員。」

  「她白天出去巡迴,但晚上總得回到什麼地方過夜吧?你把氣象報告給我拿來之後,坐備用的吉普車去跟她見見面。以後怕真的沒有時間了。我准你在明天九點前回來。」

  最後一次氣象報告應該在二十三點送到。這就是說,有整整十個小時的假期!

  辛佐夫深為上級對他這種意外的照顧所感動,但還是提醒謝爾皮林說:「您明天早上五點半要去視察部隊。」

  「我去視察部隊,這是我自己的事,」謝爾皮林說。「如果需要去,沒有你,我也能去。」

  辛佐夫在二十三點送來了氣象報告,然後在謝爾皮林面前立正,問道:「允許我離開嗎?」謝爾皮林正在看地圖,他抬起頭來,默默地朝辛佐夫看了幾秒鐘,好象突然對他感到羡慕起來,但一句話也沒說,只揮了一下子,放他走了。

  辛佐夫坐上早已準備好的吉普車就走了。

  車子用不了開多遠。在三晝夜以前,集團軍衛生部隨同後勤部所屬各科室一起轉移到了集團軍司令部原來的駐地。辛佐夫不僅知道該往哪兒開,而且也知道在哪兒能找到塔尼雅。衛生部駐在一個村子裡,佔用了離樹林最近的幾所房子。從前這裡住的是通信兵,他們的通信總站就隱蔽在樹林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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