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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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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把這交給司令,除送信以外,你還要想法子讓司令感覺到,我們在等他。能辦到嗎?我想你能辦到,」紮哈羅夫說,同時把信交給辛佐夫。「我們想,他看到你會感到高興。我聽他說過,在困難的時刻,你不是由於職務的關係,而是出於本人的自願,留在他那兒。就在這一帶地方。是這樣嗎?」 「是這樣。」 「這麼說,如果他願意的話,他可以在療養院裡跟你一起暢談往事啦。」紮哈羅大笑了笑。「有朝一日,我們大家都會無事可幹,光是回憶戰爭……」他又變得嚴肅起來,說:「我們在這兒看不到他的健康情況究竟如何。這是一個微妙的問題——既不能催促他,又想催促他。你看情況斟酌著辦吧。」 紮哈羅夫沒再說什麼,打發辛佐夫去見參謀長。 鮑依科將軍也把自己寫給謝爾皮林的信交給了他。信放在信封裡封著,摸上去很薄——只有一張紙。 「您到作戰處去瞭解一下今天早晨的形勢,過後向司令報告。准許您攜帶地圖,但不能標上形勢。得憑記憶報告。另外,轉告司令……」鮑依科壓低了聲音,雖然屋子裡除掉他們兩人以外再沒有其他人。他命令辛佐夫把還沒反映到司令部地圖上的集團軍最新消息告訴謝爾皮林。 聽完這些話以後,辛佐夫等著鮑依科慣常說的一句話:「去執行吧」,但是鮑依科默默地注視了他一下,補充說:「對於司令提出的問題,您要如實回答。不要添枝加葉,也不要憑空臆測,您自己掌握多少就談多少。」 他這麼說,好象預先提出警告似的。他有這種防患未然的習慣。 在辦完這一切之後,辛佐夫就動身到莫斯科去了。路上所花的時間要比預料的多。輪胎已經磨平了,備用輪胎也是舊的,不得不接連三次補胎打氣;半路上一塊鋼板彈簧飛了,最後蓄電池也沒電了,只得下車推,直到發動機開動。 辛佐夫以為,既然派他給司令送信,那一定會給他一輛好車子,可以不用檢查,坐上車就動身。結果他失算了。在路上,辛佐夫從司機嘴裡瞭解到,集團軍汽車營營長另有打算:他要把他自己用的那輛吉普車開到莫斯科去,這輛車子已經很舊,早就需要調換輪胎、蓄電池、後橋和別的零件了。他交給司機一張便條,要司機到莫斯科去找他的一個戰友——汽車修理廠廠長。憑這張便條,在吉普車留在莫斯科的時間內,應該把能夠調換的東西全部換好,翻新以後再開回前線。這位汽車營營長估計,坐這樣的車子照樣能到達莫斯科:作戰處的一個少校,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這當然是對的,但是汽車營營長還是考慮到辛佐夫所擔負的任務,不過他厚著臉皮,懷著僥倖的心理,作了三種估計:或許汽車能開到;即使開不到——或許不會向上報告;即使報告了——或許也能對付過去! 辛佐夫擔心他們來不及在早上八點鐘,阿爾漢格爾斯科耶療養院起床時間以前趕到莫斯科,按照命令,他必須在這個時候去見謝爾皮林。最後,他們雖然弄得精疲力竭,但終於在半夜裡到達莫斯科市郊的最後一個通行檢查站。根據司機的請求,他們把汽車拐進路旁的小樹林,就在車子裡沉沉地睡了三個鐘點。 這樣,他們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進入了莫斯科。大波裡雅卡街上,如同和平時期一樣,正在灑水,不過清潔工現在都是婦女。 然後,他們從石橋上看到,克里姆林宮依然象過去一樣巍然矗立著。 雖然辛佐夫不止一次聽到,在整個戰爭時期,沒讓一顆德國炸彈落到克里姆林宮上面,但克里姆林宮安然無恙地矗立著的景象,仍然使他回想起一九四一年十一月七日他最後一次在莫斯科的情景。那時,他在紅場上,站在隊伍中間,透過越下越密的大雪注視著列寧陵墓,注視著斯大林。接受檢閱後,隊伍沿街道斜坡往下走去,經過斯巴斯克大門,走過沿岸街,然後沿大波裡雅卡街,穿過謝爾普霍夫廣場,開赴前線,迎擊侵犯莫斯科的德國人。 ……高爾基大街已經灑過水了。戰爭開始以來,柏油路面損壞得很厲害,但由於水還未幹,仍然給人以清新的感覺。 辛佐夫讓吉普車停在中央電報局對面的拐角上。下車後穿過了馬路。 電報局裡人不多,但是因為時間還早,有些窗口還沒開始工作。辛佐夫等了幾個人,才輪到他。 窗口裡面坐著一個瘦瘦的姑娘,脖子又細又長,象小雞的頭頸,叫人看了心裡難受。辛佐夫問她:打到塔什幹的加急電報要幾個鐘點才能到?她半睡半醒似地想了好久,才回答說,六個鐘點內應該到達了。 「應該到達,還是能夠到達?」辛佐夫問。 她苦惱地聳聳肩膀,似乎不理解,他為什麼要用這種問題來折磨她,然後又遲疑了片刻,回答說,大概能夠到達。 「預付回電費的加急電報你們辦不辦?」 「辦。」 「如果回電發到你們這兒,留局待領,需要幾個鐘點?」 姑娘又考慮了一下說,如果留局待領,回電應該比發出的電報要快,因為不需要送電報的時間。 辛佐夫向她要了一張電報紙,走到桌子跟前,等著僅有的一支鋼筆從別人手裡空出來,同時心裡在考慮,電報發出後結果將會怎樣。如果他在莫斯科逗留一晝夜,而加急電報確實能在六小時內到達,並立即送交恰好在家的塔尼雅或塔尼雅的母親,她們收到電報後,馬上到電報局去給他發回電,那麼,他將在明天早晨,甚至在今天晚上就可以收到她們的回電。但是,假如加急電報送到時她們不在家,塔尼雅還在醫院裡,她的母親在上日班,要到夜裡才回家,那麼在這一晝夜內他將收不到他們的回電。如果他不能在莫斯科多耽擱,馬上要回去的話,那麼他將什麼消息也得不到。 鋼筆終於空出來了,於是他就用這支漏水的筆,在露出麥稈的粗糙的電報紙上匆匆地填上了已經打好腹稿的電文:「速告健康狀況中央電報局待領留莫斯科一晝夜吻你萬尼亞。」 加急電報裡還能寫些什麼呢? 「回電預計多少字?」姑娘收了他的電報紙問。 「三十個字。」 姑娘在電報紙的上端填寫了幾個字,然後口中念念有詞,花了很長時間計算這份電報該付多少錢。 他付了電報費以後,她說:「您晚上來看看,少校同志,說不定回電很快會到。到底是加急電報嘛。」 辛佐夫從她的話裡感到了她對他的同情,因為她從電文中看出了他的不安。他一面從她那孩子一般細的手指中拿取收據和找頭,一面想著,這位坐在窗口裡面的姑娘說話沒精打采,頭腦遲鈍,計算緩慢,也許並非象他起初生氣地想到的那樣是由於她沒有睡醒,而是由於她餓得虛弱無力,做什麼都力不從心,連說話、計算、在窗口裡面坐著都感到吃力。 「她大概有職工配給證,但有人要靠她養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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