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一個夏天 | 上頁 下頁 |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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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發生以後,他受了撤職和降級的處分,被派到前線當集團軍軍事委員。但是,他還有希望,因為斯大林並不就此把他一腳踢開,而仍舊把他當作一個有用的人;比起這一點來,職位上的變遷也就而得微不足道了。 他的職責縮小到只及過去的十分之一,但這個工作是斯大林親自派他做的。因為發生了這個事件以後,只有斯大林能夠決定怎樣對待他。 他知道,那些不喜歡和不瞭解他的人是怎樣設想他的,他們料想今後他會變得謹小慎微,縮手縮腳。 然而,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他仍舊保持著自己的本色。他來到集團軍當軍事委員,處在最不利的地位。可是他一到之後幾乎立刻就直接寫信給斯人林,報告他在前線看到的不正常現象,這種現象不僅對他們的集團軍,而且就整個戰事來說,都是嚴重的問越。他寫了,還提出自己的建議,其中一部分被採納了。 經過那次事件以後,斯大林不想見他。不能輕易地原諒他。然而他寫給斯大林的信,斯大林看了,並已採納了那些自己認為必須採取的措施。在李沃夫當了幾個月集團軍軍事委員以後,斯大林又任命他為方面軍軍事委員。 然而,在四三年,他突然第一次感覺到斯大林不再瞭解他了,總而言之,不象以前那樣瞭解他了。 以前他仗著斯大林對他的信任,認為自己有權對任何人都不信任。在這一點上,他看到了自己的作用,並且竭力爭取發揮這種作用。他把自己對別人的不信任看作政治生活的準則,他不顧情面,把一切值得注意的事情,一切足以引起對某個人不信任或需要予以警惕或加強控制的事情,都向斯大林報告。 他並不捏造反面的事例,但在收集事例方面卻不遺餘力,他認為不能把事例本身分成值得注意的和不值得注意的。因為任何一個所謂細小的事例,都能在一定的環境中具有重大的意義。 如果一個人沒有重大的、明顯的缺點,那麼必定有細小的、不明顯的缺點。不可能不是這樣。應當去搜尋和發現這些不明顯的缺點,這種缺點也可能會造成危險。 他在四三年初擔任方面軍軍事委員以後,就急忙寫信給斯大林,報告方面軍司令的缺點,暫時還是所謂「細小的」缺點。 兩個月以後,他從這個方面軍被調到了另一個方面軍。事後他知道,方面軍司令向斯大林告了狀,要斯大林決定,他和軍事委員李沃夫兩人中間究竟誰留在方面軍裡。顯然他們兩人不可能在一起工作。 在第二個方面軍裡幾乎重複了同樣的事情。他和司令之間找不到共同語言。這不是破題兒第一遭。在他的一生中,他和其他人也沒有找到過共同語言。他沒有想到要找,而且並不認為尋找共同語言是他的任務的一個部分。他只是孜孜不倦地彙報他在任何人的工作中看到的一切缺點、錯誤和違法亂紀的現象,還寫信報告關於某些人自私的和不道德的行為,或者他認為是這樣的行為。結果,五個月以後,他又被調到了另一個方面軍。在這第三個方面軍裡,他和新的司令又無法找到共同語言,他們同時把問題提交斯大林,這一次兩人都被解除了職務。 一個半月以前被一分為二的那個方面軍,是他待過的第四個方面軍,而現在這一個是第五個。可是他本人卻依然故我。他不讓別人欺侮自己,也並不由於碰了釘子而變得聰明起來。他仍舊把自己認為應該寫的一切都寫信告訴斯大林,從不考慮後果。 他不改變自己的原則,也不改變與人們相處的關係。不管在什麼地方,他總是不和司令在一起,而是自己單獨地生活和工作。他不去配合司令的工作,不給自己尋找安定的生活。他每到一個地方,就讓別人明白,他既不縱容別人,也不寬貸自己。 他認為自己的行為是完全應該的:無論如何不能失去斯大林對自己的信任,不論何時何地,不惜任何代價,都堅決不辜負這種信任。 然而在戰爭年代發生的一切,越來越不合他的理想,他不能徹底弄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他認為,這一切的根源是由於斯大林已經不再瞭解他了。怎麼會不再瞭解他了呢?為什麼在戰爭初期,在最困難的日子裡,事情搞得很糟糕的時候,他似乎還能稱職,而現在,儘管有許多缺點,事情進行得比以前好得多的時候,他倒反而不行了,不稱職了!這是什麼原因呢?難道他所做的一切,以前是非常需要的,而現在雖然也需要.但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嗎?為什麼現在上面對他送去的一些關於失職和不正常現象的報告,往往置若罔聞?這是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從什麼事情上開始的? 現在回想起最近一年半來他所發生的一切情況,他很明白,甚至非常明白,寫信給斯大林要求撤換方面軍司令,並且還要在三個集團軍司令中撤換其中一個司令,這件事現在對他可能包含著多麼大的危險。 他幾乎從來沒有完全信賴過任何人,現在在自己的內心忍受著不能向任何人傾訴的悲哀。他不明白,為什麼斯大林現在對他的信任不如以前了,相反,對其他一些人的信任卻比以前增加了,這些人儘管立過戰功,通曉軍事,但在政治上和他李沃夫比起來,卻只是些初出茅廬之輩。 這是什麼原因?究競發生了什麼變故? 現在如果退縮下來.那是個麼簡單啊!和所處的環境妥協,這中間包含著多大的誘惑力!給自己找一個藉口,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既然不相信——一那就算了吧;既然不重視——那就算了吧。 但他一貫鄙視這種思想,也鄙視把這種思想作為行動準則的人,因此,一想到這裡,他就把拍紙簿移到身邊,戴上眼鏡,拿起鉛筆,用自己粗大的字體在紙的上端寫上:「呈斯大林同志」。 他給斯大林同志的報告一貫是這樣寫的——二十年代、三十年代和現在都是這樣,——只寫「呈斯大林同志」,不寫名字和父名。稱名字和父名——這是後來在晚一輩人中間時興起來的習慣。而在他和斯大林的關係中,還保持著二十年代的習慣。那時候他剛開始和斯大林一起工作,在斯大林身邊,向斯大林學習怎樣工作。 「呈斯大林同志」——他寫了這樣幾個字,而在正文中又重複了一遍。 「斯大林同志,我認為有必要向您報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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