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一個夏天 | 上頁 下頁 |
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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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發生過一些使人難堪的小事。他在他們的集團軍裡總共只過了三夜,有一夜是在前沿陣地過的,這當然很好。然而他隨身帶來了一個卷成輥狀的薄得象坐墊一樣的床墊,並且吩咐把這個床墊和自己的床單、被子鋪在已經替他準備好的被褥上面,這就沒有必要了。不知是怕蝨子,還是認為集團軍裡不會給他準備一床乾淨的被褥……他從來木和人一起喝一口酒,好象拒人於千里之外。主要是他的什列約夫,就是那個上校,不僅為他帶了一個熱水瓶,還帶了一隻供他專用的杯子,又用油紙包了一些供病人吃的菜丸子和另外一些專門為他準備的東西。但儘管這樣,他卻善於在大白天趴在泥地上爬到戰鬥警戒散兵坑…… 紮哈羅夫看了看表——他已經等了三十分鐘,——把李沃夫的房間又打量了一番。這房間似乎表明,它的主人除了交給他的任務以外,在自己的生活中沒有也不會有任何別的東西。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托爾馬喬夫軍事學院的同學、方面軍政治部主任加弗裡林講到李沃夫的妻子的事情:李沃夫的妻子並不年輕,甚至可以說已經上了年紀,在方面軍的一所醫院裡當配方處主任,曾經到丈夫那裡來過幾次。從這個醫院到方面軍司令部大約有四十公里。加弗裡林從旁人那裡知道,李沃夫的妻子第一次是搭了順路的汽車來回的。後來他順便問起李沃夫:這是怎麼回事?如果李沃夫的車沒有空,可以另外找一輛嘛!可李沃夫回答說:「我不給她創造特殊條件。讓她象所有其他的人一樣來吧。」「解決的辦法當然有,」加弗裡林含笑對紮哈羅夫說,「經過這次談話以後,後來的幾次我只得派自己的汽車去接她——終究人非草木啊!」紮哈羅夫聽了以後,當時就想到,現在重又想到,李沃夫的這種過分拘泥小節的表現有點裝腔作勢,他處心積慮地這樣做,目的是為了使自己能夠把一切細小問題提高到原則上來無情地攻擊別人…… 「您好,紮哈羅夫同志,」紮哈羅夭聽到背後李沃夫的聲音。 李沃夫走進來,隨手關上了門,趕忙把手伸給從椅子上站起來的紮哈羅夫,然後走到桌子後面,坐了下來。 「搬一隻椅子坐下來,我們談談。」 紮哈羅夫搬了一隻椅子,放在桌子前面,面對李沃夫坐下。 「今天我回想起來了,我和您在哈巴羅夫斯克見過面,」李沃夫說。 「在我們集團軍裡待了三天也沒有回想起來,現在倒突然回想起來了,」紮哈羅夫心裡想,「大概看過了我的檔案材料。」 於是他朝角落裡的保險櫃瞟了一眼,仿佛他的檔案材料一定就放在這只保險櫃裡。 「一九三八年五月您在哈巴羅夫斯克召見過我,」紮哈羅夫說,「那時候您召見過我們很多人,我以為您已經忘記了。」 「不,沒有忘記。那時候關於你們的命運的問題是相當令人注目的。」 紮哈羅夫一句話也沒回答。 「一開始就談這些幹嗎?有什麼目的?」他心裡思忖著。「要提起過去的關係,完全可以談其他的事嘛。也許他是想強調指出,那時候我的命運操在他的手中嗎?在我們這些人中間仿佛已成默契,盡可能不提那些使我們感到痛心的事情。但是他卻偏偏提了。顯然,他並不感到痛心。」 「要喝茶嗎?」李沃夫問。 「謝謝,剛趕了路,喝一杯也好。」 「什列約夫?」李沃夫用高而失的嗓子朝門外喊了一聲。 門一開,馬上就出現了胖上校和他的睡意未消的白臉。 「準備茶,」李沃夫說。 上校出去了,隨手關上門。 李沃夫把拍紙簿移到身邊,從桌子上拿起鉛筆,用藍筆在拍紙簿上寫了個數目字「1」,又加上一個括號,但其他什麼也沒有寫。 他有著一張瘦瘦的三角臉:尖尖的下巴額兒,寬闊的前額,上面是一頭濃黑、粗硬的卷髮。 現在,當他坐在那兒,垂下沉重的眼皮,眼睛望著拍紙簿的時候,從他的眼皮上,從眼睛旁邊的皺紋上可以看出,他年紀已經不輕了,而且一臉倦容。 「他比我大十二歲,我早已有了白髮,而他還是一頭黑髮,」紮哈羅夫心裡想,同時看了看李沃夫的光光的鬢角——大概今天他剛理過發,——在他的鬢角好容易才能發現幾綹白髮。「那麼第一點談什麼呢?」 李沃夫把目光從拍紙簿上抬起來,朝紮哈羅夫看了看,似乎自己也沒有決定,第一點談什麼,第二點又談什麼。 現在,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看上去要年輕些,不象個五十八歲的人。他的眼睛並不看著紮哈羅夫的眼睛,而是稍高一些,看著紮哈羅夫的前額。似乎他感到興趣的,並不是坐在他面前的這個人的情緒、這個人的臉部和眼睛的表情,而是藏在前額後面的思想——這是必須知道的。 「切爾年科,」李沃夫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說。他並不說下去,眼睛看著拍紙簿,用藍筆在數字「1」和括號後面寫了「切爾年科」這幾個字,然後抬起頭來問道:「您對他的看法怎樣?」 旅級政委切爾年科,現在是上校,自從來到集團軍以來,在紮哈羅夫跟前已經工作了足足兩年了。四二年,正在撤退的當兒,他來接替犧牲了的政治部主任,第二天自己也受了傷,頸部被子彈打穿了,但他沒有下火線。在這兩年中,後來又受過兩次比較輕的傷,兩次都沒有下火線。 紮哈羅夫對切爾年科瞭解得很透徹,瞭解他的一切優點和缺點:勇敢,粗暴,急躁,很討厭動筆,善於用最簡單的幾句話鼓舞土氣,不善於有計劃地使他們領會某種含意深刻的指示。切爾年科在戰鬥中是不知疲倦的,而在戰鬥間歇的日子卻很懶,而且在前沿陣地上有避開首長的習慣。 紮哈羅夫認為切爾年科雖然有嚴重的缺點,卻仍然是一個非常可貴的人。這樣的人,可以輕易地把他撤掉,但很難找到代替的人。 假如在紮哈羅夫而前的不是李沃夫,而是另外一個能夠理解一個人身上可能既有特殊可貴的優點、又有特殊嚴重的缺點的人,那麼,紮哈羅夫按照自己的性格,會把自己對切爾年科的看法全部講出來。然而依他看來,李沃夫是不會理解這一點的,因此他懷著戒心,冷淡地回答說,切爾年科是稱職的。 「完全稱職嗎?」李沃夫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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