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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第三十章

  您要是拒絕了我,那麼你們的法律
  去見鬼吧!
  威尼斯城的法令等於一紙空文。
  我現在等候著判決,請快些回答我,
  我可不可以拿到這一磅肉?

  ——莎士比亞①

  ①《威尼斯商人》第四幕第一場。

  焦急地等了好一陣子,一直沒有一點兒人聲打破這會場上的寂靜。後來,人群終於動了起來,讓出了一條路,隨後便又圍上了。這時,恩卡斯已經站在人圈的中央。原先大家的眼睛都好奇地注視著那位旅長的臉,把他看成自己智慧的源泉,這時卻一下子都轉過去看著那個俘虜,心裡都在暗暗讚美他那筆挺、靈活、完美無疵的身軀。雖然是站在尊嚴的老酋長們面前,而且又在眾目睽睽之下,這個年輕莫希幹人泰然自若的態度,卻絲毫也沒有受到干擾。他不慌不忙地舉目朝周圍的人仔細打量了一圈,像孩子好奇地注視著什麼東西那樣,鎮靜地看著酋長們臉上懷有敵意的陰沉表情。可是,當他最後傲慢地看到了塔曼儂的時候,他的目光也就盯在了這位旅長的身上,仿佛把其他人全都給忘掉了。接著,他便悄沒聲息地慢慢朝前走去,徑直走到這位哲人的腳凳跟前。他站在那兒,仔細地朝哲人打量著,但並沒有引起對方的注意,一直到有個酋長向族長報告他的到來。

  「這個俘虜對曼尼托說話用的是什麼語呀?」族長問道,連眼也沒有睜開。

  「和他的祖先一樣,」恩卡斯答道,「用的是特拉華語。」

  聽到這一突然的、出乎意料的宣告,人群中響起一陣低沉的狂叫,這叫聲也許比得上獅子顯示它的威風時的吼叫——一種表明它將來發怒時會有多大威力的可怕先兆。恩卡斯的話,在這位哲人身上也起了同樣強烈的作用,只不過他的表現形式不同罷了。他用一隻手遮住眼睛,像是不願看到這樣一個可恥場面的任何形跡似的,一面又以他那低沉的喉音,重複著剛才聽到的幾個字。

  「一個特拉華人!我這一輩子,曾親眼見到萊那潑的部落被趕出召開議事會議的地方,像一群七零八落的野鹿一樣,在易洛魁山中東竄西走!我也曾見過外族人的斧頭砍光了我們山谷裡沒被大風吹倒的樹木!我曾見到過林間的飛禽和山裡的走獸住進入們的棚屋!可是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卑鄙的特拉華人,竟像一條毒蛇一樣,爬進同族人的營地。」

  「那是說謊鳥在嚼舌頭,」恩卡斯用他那柔和悅耳的聲音回答說,「塔曼儂聽信了它們唱的歌。」

  旅長驚了一下,把頭側向一邊,仿佛要捕捉住這一閃而過的樂聲。

  「莫非塔曼儂在做夢?」他大聲說,「他聽到的是什麼聲音呀?是不是冬天已經過去,夏天又要回到萊那潑的子孫中來啦!」

  聽了特拉華先知這一連串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人們肅然起敬,整個會場鴉雀無聲。他的人民完全相信,這些玄妙難懂的話,表明他又在和大神作他們常常進行的神秘交談了,因而大家都敬畏地等待著這種啟示的結果。可是,耐心等待了好一陣子以後,有個年老的酋長發覺族長已經忘了站在他面前的人,於是就大著膽子,想提醒他面前還有個俘虜。

  「冒牌的特拉華人在發抖了,他怕聽到塔曼儂的話,」他說,「這是條獵狗,只要英國化給他指個目標,他就會狂吠起來!」

  「那麼你們呢?」恩卡斯問,嚴厲地打量著四周,「你們這些狗,法國人給你們扔點吃剩的鹿肉,你們就會高興得大叫大嚷!」

  聽到了這一句尖刻的,也許是應得的反唇相譏,許多戰士都跳了起來,幾十把刀子在空中閃爍;但是有個酋長打著手勢,制止住他們即將迸發的怒氣,使他們恢復了表面上的平靜。這時候,要不是塔曼儂做著手勢,表示他又將說話,再下去很可能就較難控制了。

  「特拉華人!」老人又開口說,「你根本不配用這個名字。我的人民已經有許多個冬天沒有見到太陽了;在自己的部落籠罩在烏雲下面時外逃的戰士,是個雙重的叛徒。曼尼托的法律是公正的。是這樣;只要河水長流,山嶽永在,只要樹上的花朵謝了又會再開,一定是這樣。孩子們,我把他交給你們,你們秉公發落他吧!」

  大家都一動不動,屏著氣,默不作聲,直到塔曼儂說完這最終判決的最後一個字,緊接著,整個部落立刻異口同聲地突然發出一片復仇的叫喊,這是他們那殘忍意圖的一個可怕先兆。就在這種經久不息的、粗野的喊聲中,有個酋長提高嗓門,大聲宣佈:判處這名俘虜受火刑。人群的包圍圈散開了。人們的歡呼尖叫和用刑準備工作的奔忙喧鬧,混成一團。海沃德在抓住他的人手中發瘋似地掙扎著;鷹眼不安地朝四周打量,神態顯得特別焦慮;科拉又跪倒在旅長的腳下,再次祈求他的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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