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的莫希幹人 | 上頁 下頁
七〇


  「我也這麼想哩,」鷹眼也坐了下來,回答說,「不過那傢伙沒等恩卡斯開槍就跳進湖裡,那就更可以回去大吹一通啦,會吹牛說,他一直釘住了兩個莫希幹人和一個白種獵人不放——至於那個軍官嘛,在這種場合中就算不了什麼啦。好吧,讓他去吹吧!讓他去吹吧!每個部落裡總會有幾個正直的人,瞧不起這種胡說八道的牛皮客的,儘管老天爺知道,在麥柯亞人中,這樣的好人是不多的。大酋長,這壞蛋的一槍,可就打在你耳朵邊哩!」

  欽加哥漠不關心地扭頭朝被子彈打中的地方看了一眼,接著就回復到原來的姿勢,那沉著鎮靜的樣子,仿佛說,這種區區小事,根本無擾於他似的。就在這時候,恩卡斯悄悄地溜回到他們身邊,在篝火旁坐了下來,他也像他父親一樣,流露出一種若無其事的表情。

  所有這些動作,海沃德都看在眼裡,對此大為驚訝,而且也頗感興趣。他覺得這幾個森林居民之間似乎有著一種奧秘的溝通思想的方法,可是,他的官能和才智卻怎麼也捕捉不到它。剛才發生在這漆黑一團的草原上的一幕,要是換上一個白人青年,一定會喋喋不休地講個沒完沒了,說不定還會大大地渲染一番,可是這個年輕的戰士,卻似乎只願讓事實本身來為他說明這一切。說實在的,對一個印第安人來說,現在也的確不是誇耀自己功績的時候;要是海沃德不問,有關這件事,也真的有可能一句都不再談及了。

  「恩卡斯,那個敵人怎麼樣了?」海沃德問道,「我們聽到了你的槍聲,還盼望這一槍沒白放呢!」

  那年輕的酋長默不作聲地掀起自己的獵裝,露出掛在裡面的一塊帶發的頭皮——勝利的標誌。欽加哥把手按在那頭皮上,仔細地看了一會,接著他放開了手,露出一臉厭惡的神情,大聲說:

  「奧奈達人!」

  「奧奈達人?」偵察員重複了一句。他本來對四周的情形已經不再感興趣,幾乎已同他的紅人夥伴一樣一聲不響了,此時卻又異常認真地走上前去,仔細看了看那血淋淋的勝利標誌,說:

  「老天爺,要是奧奈達人也來暗算我們,那我們真要四面受敵了!瞧,在一個白人看來,這一小塊頭皮和別的任何一個印第安人的頭皮,並沒有兩樣,可是這位大酋長卻能認出,這是從明果人頭上剝下來的。不,他甚至還能說出這可憐的傢伙是屬哪個部落的。在他的眼裡,這塊頭皮就像一頁書,每一根頭髮就像一個字母一樣容易哩!一個印第安人能懂得最聰明的白人所不懂的一種語言,還有哪一個白人有權利來誇耀自己的學識淵博呢!孩子,你說說,這混蛋是什麼人?」

  恩卡斯抬頭看著偵察員的臉,輕聲說:

  「奧奈達人。」

  「也是奧奈達人!一個印第安人一旦話說出口,通常都不會錯;而當他得到他的族人擁護時,他的話便成了真理了。」

  「這可憐的傢伙把我們錯當成法國人了,」海沃德說,「要不,他不會來傷害一個朋友的性命的。」

  「把一個有戰鬥花紋的莫希幹人錯當成休倫人?那就等於你們把蒙卡姆的穿白制服的警衛隊也錯當成穿紅制服的英國皇家軍隊了。」偵察員答道,「不,不,毒蛇對自己的目標是一清二楚的。所以在這件事情上是不會有什麼大錯誤的。因為明果人和特拉華人之間並不友好,而巨他們還隨便地聽任他們的部落去參加白人的戰爭,自相殘殺;從今天這件事來看,即使奧奈達人真的也為我們的皇上服務,但要是這個惡鬼碰巧落到我手裡,我也用不著多加考慮,會親手用我的鹿見愁朝他開火的。」

  「那就會破壞我們的條約,而且也有損於你的人格哩!」

  「一個人和另一個民族的人相處久了,」鷹眼繼續說,「只要他們是正直的,而他又不是個壞蛋的話,他們之間是會產生感情的。實際上,是狡猾的白人有意在這些部落中製造大混亂,混淆了敵友關係,所以弄得原來說同一種語言——或者可以叫做同樣語言——的休倫人和奧奈達人,也相互剝起對方的頭皮來;而同是特拉華人,也被分成了兩派,一小部分留在自己大河邊的部落原來住地一帶,和明果人一鼻孔出氣,大部分則出於對麥柯亞人天生的仇恨,而居住在加拿大——這一來就把一切都攪亂了,把戰爭的和諧也給破壞了。可是,紅人的天性,不可能隨著政策的改變而改變,因此,莫希幹人和明果人之間的感情,也就很像一個白人和一條毒蛇的關係了。」

  「我聽了感到很遺憾,因為我原來一直以為,住在我們境內的土人,都會認為我們正直寬大,戰爭中會完全站在我們一邊的。」

  「哦,把自己的戰爭看得比外人的戰爭更重要,我相信這原是人類的天性。可是,以我來說,我愛的是正義,因此我不願說我恨明果人——因為那不符合我的膚色和宗教。不過,我還要重複一句,要不是因為天黑看不見,我的鹿見愁是決不會放過那個鬼鬼祟祟打冷槍的奧奈達人的。」

  接著,這位誠實而固執的森林居民,看來似乎非常滿意自己理由充分,也不管這些理由對於爭辯的對方有什麼效果,只是默默地轉過身去,背對篝火,不再爭論下去了。海沃德也起身走到護牆邊,他覺得自己太不習慣這種森林中的戰鬥了,心中一直提心吊膽,在這種有可能遭到暗算的情況下,一直不能保持鎮定自若,不像偵察員和那兩個莫希幹人那樣。他們那敏銳的、經過長期實踐的感覺,其本領,往往使常人難以置信,既能察覺危險,還能使它們弄清危險的程度和持續的時間。他們三人中,看來沒有一個人對眼下處境的安全可靠再有懷疑了,因而他們準備立即開會商討今後將要採取的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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