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的莫希幹人 | 上頁 下頁
三三


  「現在說吧,」他說,「要是這些話是麥格瓦應該聽一聽的。」

  「刁狐狸的確無愧於加拿大老爺賜給他的這一榮譽稱號。」海沃德開始說。「我看到了他的聰明,還有他為我們所做的一切,我將牢記心中,到時候定要給他酬報。是的!這證明刁狐狸不僅是一位偉大的首領,而且還懂得怎樣來矇騙他的敵人!」

  「刁狐狸幹了什麼啦?」印第安人冷冷地問道。

  「幹了什麼!他會不知道林子裡到處是敵人,連撒旦也逃不過他們的耳目嗎?難道他不會假裝迷了路來蒙蔽休倫人?他還不是裝出要回自己的部落去?他會忘掉他們曾把他當成壞蛋,把他像條狗一樣攆出他們的茅屋嗎?而且,明白了他的打算後,我們不是也協助他,假意使休倫人認為白人已經相信他們的朋友變成敵人了?這一切難道都不是事實?而當刁狐狸用他的聰明才智把同族人弄得耳聾眼花的時候,他們還不是把自己曾經迫害過他,逼得他逃到莫霍克人那兒去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他們不是把他和俘虜留在了河南岸,而自己卻愚蠢地過河往北去了嗎?難道刁狐狸不是想像只真正的狐狸那樣,沿著自己的足跡,回到有錢的白頭發的蘇格蘭人那兒去,把他的女兒帶回到他身邊?是的,麥格瓦,這一切我全都看在眼裡了,而且我早就在想應該怎樣來報答你的這番聰明和忠誠了。首先,威廉·亨利堡的首長一定會獎賞你,像一位偉大的首長對這樣的功勞應該給的獎賞那樣,賞給麥格瓦的將不再是錫質的獎章,而是金質的獎章;他的犄角裡,火藥將裝得滿出來,他口袋裡的錢,將多得像霍裡肯湖邊的卵石;野鹿將乖乖地自動來到他身邊舔他的手,因為它們知道,他新得到的那枝槍是這樣厲害,跳得再快也別想逃脫!至於我自己,雖然眼下還不知道我對你的酬謝怎樣才能超過那個蘇格蘭人,但是我——是的,我將……」

  「這位從日出之國來的年輕軍官,將給我些什麼呢?」看到海沃德正要說到那些可能滿足一個印第安人最高宿願的利益時,又吞吞吐吐地不往下說,休倫人便插嘴問道。

  「他將使從鹽湖裡的島上運來的火水,永遠在麥格瓦的茅屋門前流過,直到這個印第安人的心變得比蜂鳥的羽毛還要輕盈,他的呼吸比忍冬還要香甜。」

  刁狐狸一直表情嚴肅地傾聽著海沃德慢慢地講著他這一套狡猾的言詞。當海沃德說到他在施用矇騙自己同族人的詭計時,他的臉上蒙上了一種謹慎莊重的表情。當提及他被自己部落裡的人趕出來的屈辱時,他的眼睛中冒出了難以抑制的凶光怒火,因而使冒險提到這件事的海沃德覺得,這幾句話的確打動了他的心弦。最後當他把復仇的渴望和財物的貪求巧妙地摻和在一起時,海沃德看出,這個土人的注意力至少已經被他深深地掌握住了。刁狐狸在提出問話時,雖然態度鎮靜自若,並且保持著印第安人的全部矜持,但是從對方聽後那深思的表情來看,海沃德覺察出,自己的答覆顯然是非常巧妙的。休倫人沉思了一會,接著用手按一接受傷肩膀上的粗陋包紮,帶點怒氣地問道:

  「好朋友是這樣來敘談的?」

  「要是對一個敵人,長槍的子彈會把他打得這麼輕嗎?」

  「特拉華人會像蛇一樣,爬到心愛的人身邊去暗害他們?」

  「要是大蟒蛇不願讓人聽到,他的響動別人能聽見嗎?」

  「白人頭領的槍會朝他的弟兄臉上放?」

  「要是他存心要把人打死,他的槍彈落空過一次嗎?」海沃德裝出十分真誠的樣子,笑著回答說。

  在這樣迅速的一問一答之後,接著又是一段長時間的靜默。海沃德見那印第安人尚在舉棋不定,想再列舉一下酬勞的數目,以便取得最後的勝利,可是正當他要開口時,麥格瓦卻做了一個富有表達力的手勢,說道:

  「行啦!刁狐狸是個聰明的首領,他將怎麼做,你會看到的。去吧,閉上你的嘴。等麥格瓦有話要問你時,那才是你開口回答的時候。」

  海沃德發覺刁狐狸的眼睛提心吊膽地盯在其他幾個休倫人身上,急忙往後退了幾步,免得他們疑心到他和他們的頭領有什麼勾結。麥格瓦走到馬匹的跟前,裝出對幾個同夥的勤快和機靈十分高興的樣子。接著,他又向海沃德做做手勢,要他去攙扶兩姐妹上馬,因為除非有特殊的需要,刁狐狸一般是很少說英語的。

  此時,海沃德覺得再也找不出任何更好的藉口來拖延時間了,因此,儘管他心裡有多不願,也只得順從了麥格瓦的意旨。他趁攙扶姐妹倆上馬的機會,輕聲把他重新燃起的希望,告訴了那兩個顫抖著的姑娘。被俘以來,她們由於害怕看到那幾個印第安人的兇橫嘴臉,很少敢抬頭讓目光離開地面。大衛的馬也已被跟隨那個大頭領的人騎走,因此他和海沃德都只好徒步行走了。海沃德對這一點倒並不那麼懊喪,因為這樣正可以減低這批人前進的速度。此時,他還是不時地回頭向愛德華堡的方向張望著,希望能聽到一點從森林方向傳來的,可能意味著救兵將到的聲音。

  一切準備停當之後,麥格瓦便做手勢要大家出發前進,他自己走在最前頭。跟在他後面的是大衛,此時他的傷痛已有所減輕,因此神態也漸漸地清醒起來了。姐妹倆騎著馬走在大衛的後面,海沃德則走在他們的旁邊。其他的印第安人分別在隊伍的兩旁和後面行進著。看來他們的警惕心絲毫都沒有放鬆。

  大家都默默地向前走著,只有海沃德還偶爾對姑娘們說上一兩句安慰的話。大衛則唉聲歎氣發洩著自己心靈上的痛楚,而且,也有意借此來表達出對這種屈從所感到的恥辱。他們是在向南前進,這是一條和去威廉·亨利堡的路幾乎完全相反的路線。儘管這顯然是麥格瓦仍然在遵照會議原定計劃行事,但是海沃德不相信他會這麼快就忘了那些獎賞的誘惑。而且,他也清楚地知道,印第安人選擇的路線總是彎彎曲曲的,出於策略上的需要,表面上的路線不一定直接通向目的地。可是,他們一直就這樣費勁地一英里又一英里地在茫茫林海中穿行,旅程不見有一個盡頭。陽光穿過枝葉射進了樹林,海沃德發覺已經到了中午時分。他焦急地等待著麥格瓦改變計劃,採取一條更適合自己希望的路線。他有時甚至幻想:這個謹慎小。0的印第安人,由於知道沒有希望安全通過蒙卡姆軍隊的包圍圈,因而正在改道向一處著名的邊區殖民地進發,那裡住著一位王國的傑出軍官,他擁有一大片土地,也是一個聯盟部落的好朋友。海沃德雖然覺得把他們交給這位威廉·約翰遜爵士①要比被帶到加拿大的荒野裡去好得多,可是即使要做到這一點,他們也還得在這森林裡疲勞不堪地走上幾十英里,而且是愈走愈離開目前的戰場,因而也就愈離開自己光榮的、職責所在的崗位。

  ①威廉·約翰遜爵士(一七一五—一七七四),愛爾蘭人,英國在北美殖民地的行政官員,曾在喬治湖畔打敗法國人,在易洛魁人六族聯盟中有很大影響。

  只有科拉一人還記得偵察員臨走時的吩咐,因此只要一有機會,她便伸出手去想折彎手邊的樹枝。但是印第安人的嚴加防範,使她的這一動作變得非常困難和危險。好幾次她的打算都失敗了。她剛伸出手去,就遇上了他們那警惕的目光,這時她就只好順勢佯裝出受驚的模樣,胳臂也做成女性害怕時的姿勢。有一次,也只有這麼一次,她總算完全取得了成功:她從一棵黃護木上折下了一大枝椏枝,同時,突然想到,故意把自己的一隻手套掉在地上。可是,這一可以幫助救兵跟蹤而來的標誌,卻被一個監視她的印第安人發現了。他撿起了手套,而且還用同樣的方法,從那棵灌木上折下了一些餘下的枝葉,使人看起來像是被什麼野獸經過時壓斷似的。接著,他又把手按在自己的戰斧上,擺出一副其中別有一番意思的樣子。這也就有效地阻止了科拉想在他們經過的路上做暗記的意圖。

  由於兩股印第安人中都有馬,都留下了它們的足跡,這也就使得俘虜們想依靠馬跡來把他們經過的路線告訴救兵的希望,很可能落了空。

  要是陰鬱沉默的麥格瓦稍有一點鼓勵的表示,海沃德早就冒險上前和他搭訕了。但是,在所有這段時間裡,這個印第安人很少回頭看一看跟在後面的人,也從不開口說一句話。他惟一的嚮導就是太陽,還有就是那些只有憑土人的精明才能識別的暗記。他根據這些標誌,行進在松林的瘠地裡,穿過偶爾出現的肥沃的小山谷,涉過小河和溪澗,越過崗巒起伏的小丘,憑著他精確的直覺,簡直像飛鳥似地徑直向前走著。他似乎從來沒有躊躇過一下,不管道路幾乎難以辨認,甚至根本看不到,或者是清楚地橫在面前,對他那堅定的腳步和行進的速度,都沒有發生任何明顯影響。他仿佛永遠不會感到疲勞似的。每當那幾個筋疲力盡的旅行者,從腳下的枯葉上抬起目光朝他看望時,都只能看到他那黝黑的身子在前面的林木間匆勿閃過。他頭也不回地一直朝前趕路,由於健步如飛,插在他頭頂的羽毛都在飄動。

  可是,他這樣奮力匆匆趕路,並非沒有目的。穿過了一處有條湍急的溪澗蜿蜒而過的窪穀後,他突然爬上一座小山。這座山是如此陡峭而難於登攀,為了能跟上,姐妹倆只好下馬徒步行進。到達山頂後,他們發現原來這兒有一小塊平地,上面疏疏落落地長著一些樹木。走到一棵樹下,麥格瓦躺下了自己那黝黑的身子,看來他也像全隊人所迫切希望的那樣,打算在這兒好好休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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