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的莫希幹人 | 上頁 下頁
三二


  「是啊,」那印第安人用土語咕噥著說,「白臉孔全是些只會說空話的婆娘!他們每樣東西都有兩個叫法,可紅皮膚一句話就只有一個意思。」接著他就改用英語,以本地教員教給他的不三不四的語彙繼續說,「鹿快而弱,糜快而強。大蟒蛇的兒子叫快腿鹿。他也跳進河裡,逃到林子裡去了嗎?」

  「要是你指的是那個年輕的特拉華人,他也順水逃走了。」

  對一個印第安人來說,任何一種脫逃的方法都是可能的,因此麥格瓦也就相信了他聽到的一切。這也進一步證明了他對抓住這些人是很不重視的。然而,他的同夥們的心情卻和他顯然不同。

  起先,那些休倫人都表現出一種印第安人特有的耐心,靜等著海沃德和刁狐狸的談話結束。等到海沃德的話一完,他們的眼光便一齊集中到麥格瓦的臉上,急切地等待著他把說的內容翻譯出來。於是,他們的翻譯指了指那條小河,用簡單的手勢和字句向他們說明了事情的結果。當他們全都知道了這一事實後,立刻發出一聲可怕的狂叫,這表明了他們極度失望的心情。有幾個人怒不可遏地跑到河邊,瘋狂地向空中揮擊著拳頭,有的則向河裡吐著唾沫,仿佛在對河水發洩不滿,怪它不該如此大逆不道地反對他們作為勝利者應有的權利。幾個最凶的,雖然靠慣常的自製力強壓著心頭的怒火,但還是對這幾個落入他們手中的俘虜,投來慍怒的目光。其中有一兩個甚至做出最嚇人的動作,來發洩他們心中的仇恨,就連那姐妹倆的女性身份和漂亮姿色,也沒能使她們得以倖免。海沃德眼見一個休倫人伸出黝黑的手,一把抓住艾麗斯披在肩上濃密的頭髮,舉起獵刀在她面前晃著,仿佛馬上要用這種可怕的方式來奪走她頭上美麗的裝飾時,他拼命想沖到她的身邊,但是白費力氣,因為他的兩手是綁著的,而且正當他邁出步子時,發覺那個印第安頭領一隻有力的手,已像把鐵鉗似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年輕軍官立刻意識到,面對如此懸殊的力量,要想作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的,因此,也就只好聽天由命了。他輕聲向兩位女伴安慰和鼓勵了幾句,告訴她們,這些土人只是嚇唬嚇唬人,實際上不會傷害她們。

  不過,海沃德雖然嘴上這樣在安慰姐妹倆,心裡可並沒有打算欺騙自己。他清楚地知道:一個印第安頭領的權威還沒有很好的傳統,通常都是靠他的體力過人而不是靠他的道德優勢來維持的。因此,從眼前的情況看,圍到他四周來的土人愈多,形勢的確也就愈危險。只要有一個魯莽的傢伙說要挑一個俘虜來祭祭他死去的朋友或親戚的靈,這位看起來是公認的頭領的權威命令,隨時都會遭到違抗。因此,每當海沃德看到有一個惡狠狠的土人,特別走近毫無抵抗能力的姐妹倆身邊,或者是陰險地打量著她們那嬌弱的身子時,他表面上雖然仍裝出鎮靜的樣子,他的心卻幾乎要從喉頭跳出來了。

  可是,當他看到那頭領把全體戰士召到一起開會商議時,海沃德的疑懼也就大大地減輕了。他們的討論時間不長,而且從大多數人默不作聲來判斷,他們的決議似乎是一致通過的。從有幾個人在發言時不斷朝韋布將軍營地的方向指指點點看來,顯然他們是在擔心從這方面來的危險。也許正因這一憂慮,加速了他們的決定和隨之而來的行動。

  在這短短的開會時間裡,海沃德心中的極度恐懼,開始有了緩和,直到這時他才有心思想到休倫人的行動真是令人驚歎,他們不僅在登陸時,即使現在戰鬥已經停止,一舉一動仍然那麼謹慎小心。

  前面已經說過,這座小島邊上有一塊突出水面的光禿禿的岩石,這兒除了四散著一些被水沖來的原木外,並無其他可供掩護的東西。休倫人也選中這兒作為登陸點,為此他們特意從瀑布後面的林子裡背來了那只樹皮小船。十幾個休倫人把槍支放進小船,自己則攀住船沿泅水前進。小船由兩名最熟於此道的戰士操縱,他們所取的姿態,使他們能夠看清這條危險的航線。靠著這樣的安排,他們終於在這兒登上了小島——這兒也是他們最初因為太冒險而吃了大虧的地方,不過這一回他們卻有兩個有利條件:人多勢眾,又有槍支。他們的這種上島方法,對海沃德來說,心中已一清二楚。因為,此刻他們又把那只小船從那塊岩石上背了過來,把它放進外面那個洞口附近的河水裡。這樣安排好了以後,那個領頭的休倫人便做著手勢,要俘虜全都上船。

  反抗既不可能,抗議也不會有什麼用處,海沃德只好帶頭表示服從,第一個上了船,接著,兩姐妹和依然驚訝不已的大衛,也上船和他一起坐定。儘管這班休倫人必然不熟悉這條到處是渦流險灘的狹小航道,但對航行中什麼地方有危險的一般跡象,還是很懂的,因而不至於會出什麼差錯。當挑選來撐船的人準備停當之後,全體休倫人就跳進了水中。小船順流而下,不一會,海沃德他們發現,小船就在小河南岸的一處地方靠了岸,這兒原來就是昨晚他們上船地點的對岸。

  休倫人在這兒又進行了一次短促而認真的商議,就在這段時間裡,那幾匹它們的主人把遭受重大不幸歸罪於它們的驚慌的戰馬,已被從隱蔽著的林子裡牽了出來,牽到他們歇腳的地方。接著,全隊人馬分成了兩批。上文提到過的那個頭領,跨上海沃德的戰馬,率領著他的大部分部下,帶頭徑直渡過小河,很快便消失在叢林中了。他留下了六個人來看管俘虜,頭兒便是那個刁狐狸。海沃德看到他們這一切行動,心中不禁又增加了新的憂慮。

  根據這些印第安人異乎尋常的克制態度,海沃德原來天真地認為,敵人一定會留下他,把他當做俘虜交給蒙卡姆的。一個人落難的時候,想法總是很多的,由於受到希望的激勵,種種幻想油然而生,儘管它們是多麼微弱渺茫。海沃德原來甚至設想,蒙卡姆可能會想利用父女之情來誘使孟羅放棄對英王的效忠。因為儘管那位法軍司令有勇氣、有膽識,但也被人看成是個善弄政治手腕的人,也就是說往往不尊重道義上的責任,這種不光彩的行徑,在當年的歐洲外交事務中,是非常普遍的。

  可是現在,海沃德的這一切奇思妙想,都被他的戰勝者的舉動給弄得煙消雲散了。大部分人已在那個大個子頭領的率領下,取道向霍裡肯湖一帶開拔而去,而海沃德和他的同伴們,顯然將留下來做這幾個野蠻的征服者的俘虜,聽憑他們的擺佈。為了想儘快地弄清最壞的結果,同時也想在這樣的緊急關頭一試金錢的魅力,海沃德強壓著對麥格瓦的厭惡,上去和他交談。此人過去雖然只不過是他部下的一個嚮導,可是眼下卻掌握著指揮這幾個人未來行動的權力,因此海沃德和他說話時,也儘量使用友好和恭順的語氣:

  「我想要和麥格瓦談幾句話,這是只有偉大的頭領才能聽的。」

  那印第安人輕蔑地看著年輕軍官,回答說:

  「說吧,樹木是沒有耳朵的。」

  「可是這些休倫人卻不是聾子啊。只有偉大的首領才能聽的話,年輕的戰士聽了會醉倒的。不過要是麥格瓦不願聽,國王的軍官也就不說啦!」

  麥格瓦隨隨便便向正在笨手笨腳地忙著為姐妹倆準備馬匹的同伴們吩咐了幾句,然後就往一旁稍稍走了幾步,並且小心地做了個手勢,暗示要海沃德跟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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